「殺!爆!逃!」
萬里鬼卒升空化環,此前與鬼卒交戰的羅桑修士如蒙大赦,化道道流光爆射八方。
逼迫齊守仁現身的那段時間,羅桑修家與鬼卒之間的戰鬥一直進行,每時每刻都有大量死傷。以紅面老者為首,數萬羅桑人死命突圍,眼睜睜看着身邊人一個個倒下、被撕碎,心在絕望中跌落。猛然間身邊鬼卒盡去,四方空間為之一空,身法也有凝澀沉重中脫離,人人茫然、再就是狂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王意志不分對象,羅桑人也在其中,同樣會產生畏怯、生出拜伏之念。
然而......他們畢竟和火焱修士的情況不同。
除了天道,任何人脫不開空間限制,戰場太大,羅桑修士距離中心遙遠,加之生死戰鬥中潛能被逼到最大,因此在這個「被征服」的過程中,羅桑修家的抗拒之心最難磨滅。
無盡鬼卒忽然消失,心神壓力忽然鬆弛,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是唯一、也是最後的逃生機會,焉能不為之搏命。
「殺!」
「爆!」
「逃!」
三聲吶喊實為軍令,紅面老者揚天狂嘯、吐出本命精元之血,赤色光芒剎那間瀰漫千尺方圓,如雲蓋遮擋天空。
「血河!」
血出,紅面老者的面孔一下子變得煞白,身形枯乾形若殭屍。放在平時,紅面老者修為深厚,雲蓋百畝不在話下,身在其中好比陷身血海,縱涅修亦難脫困。此時此刻,他只敢將其聚集一處且集中頭頂。目的僅僅是遮住那道沖天而降的視線,為自己、同伴爭取一絲逃命的機會。
與此同時,那些重傷自忖不能逃脫的修士紛紛怒爆。將修為與性命化做神通;其餘尚有能力逃脫的人也紛紛出手,祭出最得意神通。
內里外層。天上地下,一時間無數人吶喊、咆哮、戰鬥、或者逃跑......亂成一團。
「逃出去,不要戰,讓他們自相殘殺!」
紅面老者變成白臉老人,吶喊聲帶着無盡怨毒,但他想不到的是,這個看似明智的舉動,實際上幫了對手的忙。
意志神通。施展後必令對手服從,若有抗拒成功,意味着征服意志失敗,必有反挫;也就是說,意志神通一旦着於身,便沒有退路。
逃跑也不行。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跑成功同樣等於破了法,反挫依舊。
這是不被允許的事,於是紅面老者聽到下一個聲音,冷漠。平靜,強大稍帶憤怒。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
......
萬里陰卒一線牽。
判官令下。四面八方所有還「活着」的陰卒全部升空,化作一個黑沉沉、冷颼颼的鋼環,內有萬里陰卒嘶鳴聲傳出,匯聚成一股股黑色的風。
萬鬼同嚎對抗仙人意志,妙法自有奇妙景象。視線中,天空比剛才變得淡了,那道讓人不能拒絕的目光經黑風沖刷後沒有之前清楚,威力降低。黑風呼嘯卷過天空,朗朗乾坤立時混沌。原本清明一片的世界驟增險惡,奇妙的是所有人身上為之一輕。壓力降低、連心神也有剎那空明。
「嗬!」
剎那空明,涅級修家當先甦醒。個個衣衫被汗水濕透。
後怕,驚恐,憤怒,羞恥,心有萬思萬想萬疑萬難,最終都意識到沒時間深究,暴喝出手。
「殺!」
十數名涅修集體發難,所用無一不是生平最得意、威力最大的神通,重重巨浪撲向天空——非是不懂得破擊中軍,在沒有消除意志之前,沒有人看得到齊守仁。
最先發動的不是他們。
「吼!」
判官施法的同時,十三蘇的怒吼聲響徹天地,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膜。本質無量,連天道狂靈都不能征服的對象,怎甘臣服於半步逍遙;十三條身形衝上天空,聚合分離幻出道道形影,擴及千里。
受制於境界不及當初萬一,十三蘇無法以法破法,乾脆將身體化作盾牌,不求擊破天空,只要干擾一下那道無處不在的目光。
有人比他更快!
「修羅獄,天魔意志!」
阿古王「孱弱」,阿古王桀驁,呼嘯不及目光威嚴,仍令群修、尤其身邊的狂靈修士心神為之一松。來自異界,同為王駕,彼此絕無降拜之可能。
有人比他更凶!
「嗷!」
三殿下的聲音無端走樣,犬吠不再,高亢之聲宛如龍吟九天,內含千生萬世都化不開的仇怨。
億萬根毛髮通通炸開,嘲風將身體化做白光,刺目、傷神,流彩四溢,感覺就像閃電直接爆發在眼眸深處,引發重重變。
「嗯?」
跌坐在地上的十三郎首先察覺到變化,來自懷中某件幾乎被遺忘的......畫。
「是你!」
上官馨雅的聲音響在耳邊,樓蘭古畫微微發燙,開始顫抖,顫抖中的情緒與嘲風表現出來的完全一樣,濃厚千萬倍。
「背主之奴,當受萬世沉淪!」
一人聲響,感覺似有千萬人相和,且無一不是超級能者,不甘之魂魄。在沒有任何跡象的情況下,十三郎身後走出一道清麗身影,眼中帶煞,抬手朝空中點指。
「樓蘭,殤咒!」
指出,煙起,煙氣不知從何而來,飄渺無狀,層層疊疊,幻化出一座懵懂城池。
那是怎樣的城呵!
無可形容的大,無法描述的小,難以揣度的玄奇與莫測,看後心神立被吸附,將自己變為那座城裏的一塊磚。
就是這種感覺,幾乎所有看到城池的人都有同樣的想法,自己是那座城裏的一塊磚,一粒沙。
城出。劇變帶來整個天空的共鳴,道道裂紋瀰漫四方,那道遠在天邊的目光驟然凌厲。
「你果然未死!」
或許是錯覺。或許事心中期望,聽着這句聲嘶力竭、同時又像是期待已久的話。十三郎感受到一絲恐懼。
恐懼證明心虛,心虛表明攻勢有效,十三郎聽聲亦為之喜,忍痛苦撐拿出掌天弓,朝天一射。
這樣的場合,掌天弓的威力不值一提,然而他相信凡事總有極限,兩軍對壘、越是勢均力敵煎熬的時候。越是要榨出最後一分力。也許就是這一點力量就能改變戰局,就能成為壓倒駱駝的那根稻草。
十三郎是這樣做的,別人也是這樣做的,周圍所有人、所有能動能打的活物,全部奮起全部力量,爆發最強一擊。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響起嘆息聲。
「朕,古時為帝,生而為朕,歷九世之苦方覓大道。可惜最終半步難邁,停滯至今。」
「之所以如此,一半原因就在於牽掛你的生死。說來好笑。朕明明知道即便你活着也影響不了什麼,可就是放不下。」
「放不下,脫不去,路在眼前,總也無法落足。」
「轉世三百七十三回,朕要麼不得覺醒,要麼覺醒的不是地方,總也找不到你。」
「如今找到了,知道了。朕無憂矣。」
聲盡,天空再為之變。一張與天等大的面孔清晰出現,帝冠王袍。獨目生輝,開口喝出君王大唱。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
......
心結,突破,蛻變,解脫,明悟。
這幾個詞彙,平日裏看着全不相干,某些時候卻能發生奇妙關聯。比如現在,天空上的那張面孔所浮現出來的神情與氣息,分明就是心結去後得解脫,解脫之餘大明悟,明悟之後有所突破,於是發生蛻變。
戰鬥中突破是奇蹟,奇蹟之所以是奇蹟,在於其很少發生、卻又時不時來上一下,於是讓人念想期待,嚮往不休。
十三郎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深知其不易艱難與兇險,於是奮力朝周圍大喊。
「機會!」
沒錯這是機會,非但能夠破解其法、還能藉此重創本尊的機會。戰鬥中突破是大機緣,失敗的代價卻別平常大的多,
所以這是機會,一個不容錯過、也是必須抓住的活命之機。
周圍人領悟到了十三郎的意思,於是越發賣力攻擊,把生命潛能全部激發出來,盡情釋放。
有什麼用呢?
君臣,師徒,父子,長幼,天地,這些是道理,也是規則,經過漫長歲月、無數次傳承,早已深深融入到每個人的血脈與神魂中。
它們、還有別的許多道理共同構成規則,是人族區別於獸的基礎,不容違背!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宣告聲招來聲聲呼應,整個世界、整個歷史都在吶喊。那裏有國、有家、有王朝重士、有草民凡夫,有這裏修家之長輩,有他們在乎的每個人,每寸地方,每一個珍惜的片刻與細節。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除極少數天生反骨、或因特殊原因而來的人,再無例外,再無脫逃。
「啊!」
最先倒霉的又是羅桑人,奔逃中紅面老者突為之一頓,心內魂內莫名其貌傳來劇痛與重壓,再度噴血。
許許多多身影出現在靈台,人人真實個個如新,指責喝罵。
「爾乃人修,為何做賊!」
「罪人,當誅!」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有杵拐老叟聲聲悽厲,扶膝老嫗跌足捶胸,紅顏驕子聲淚俱下,還有稚嫩幼兒,惡鬼猛靈撲上來揪住他的心,他的魂,他的意。
「啊!」
紅面老者身形翻倒,雙手抱頭痛苦嘶嚎,片刻後用力在臉上、身上亂抓亂撓。
涅修大能出現這種情形,傷勢輕重其實無所謂,關鍵在於人們一眼就能看出,其人已經失心,沒救了。
周圍與他相似的人太多太多,表現不一,但其本質一樣。
「啊!」
慘狀如潮,鬼、人、魔、獸並無區別,除極少數奇異者尚在掙扎,還想攻擊......他們要面對整片天空。
「完了。」
狂胖子從迷茫中醒來,再次迷亂前剛剛好看到這一幕,通體冰涼。不僅僅只有他,所有還保有神智的人,此刻都不禁想到兩個字:完了。
就是這個時候。
「道諭:為君者,當持大義在肩,秉心正道。」
聲再起,臉又現,淡漠女聲寒冽如冰,出現的卻是一張白髮蒼蒼的老人面孔,瞬間分割大塊天空,佔據半壁江山。
「道諭:君輕民重,為君不持君之道,天下共伐之。」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