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撕裂化灰,一具不似人的人體暴露在空氣中。
巨頭如鼎,大肚吞天,恢復體型的大腦袋身高七丈,無唇的大嘴利齒開合,用力一吸!
白浪掀飛,斷河截流,湍急的新月河仿佛被一瓢舀干,千米寬波濤消失不見,頃刻間見底。
幾乎在同時,星光驟放,絲絲之聲大作;老者神情大變,兩名弟子神情大變,商賈、膨、公子爺及岸邊三三兩兩的人群,神情通通為之大變。
精心佈置的陷阱被識破,伏擊者遇到偷襲,首先受挫的不是身體道法,而是心理。
他們想不通,想不通何處露出破綻,更不懂為什麼對方遇破不破,不在河道中央發動。
難道它不像原先預料的那樣親水而厭土?如果是那樣,之前定下的策略豈非全盤落空,是否該做出調整?
許配投敵?為什麼?難道他被奪舍控魂,但那怎麼可能!老者相信自己不會看錯,族血感應更不會錯,秘術更不會錯!
錯的究竟是什麼?
神使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甘心落入魔掌?可她之前的舉動,明明是為了拖延浮魔行程,所有這一切,到底該如何解釋?
有解釋,浮魔發動攻勢的時候,叮噹並非完全沒有能力參與,身體被浮魔只耳卷到空中,雙手輕輕一拍。
神輝乍現,乳白色的光輝順着浮魔頭顱往下蔓延,侵入滲透其全身。一聲愉悅的咆哮驚盪天地。大腦袋氣勢陡漲,身體再度膨脹。
「神族!祝尤之術!」老人嘶聲悲嘯。聲音帶着強烈震撼,更有難以言喻的憤怒。
與咔吧燕尾不同,蠻荒各族接近聖山,各族大佬均對神族有所聽聞;那種充滿聖潔意味、絲毫不帶人間氣息的光華,那種神族特有的悲憫氣質,絕對、非神族莫屬。
如果說,之前他還對此女的神使身份有所疑慮、有所擔憂的話,到了這個時候。親眼看到其施展神術之後,所有懷疑都為之消散。但也正因為如此,老者才越發覺得驚恐。
全錯了,徹底錯了!
神使應該是神族,神使當然是神族,但她既然用出這種可令任何活物提升實力的神術,其與浮魔的關係就絕非如先前所想的那樣擄掠與囚禁。而是無間與合作!
這是為什麼!
浮魔是什麼?一頭連蠻夷都算不上的妖獸!一個低賤的、骯髒的、血腥的妖獸,神族是什麼?神族是是神,是高潔的、莊嚴的、淡雅的、神聖的神,是連聖山都要保持禮遇的神!
神族人不常見,但有不少人見過神術,比如這名有幸在瞻仰過聖山威儀的老者。只要見過神術,沒有會懷疑神族的高貴。一句話形容的話,在蠻荒修士心裏,神族或有實力高低,其尊貴卻不容褻瀆。不容許一丁點質疑。
浮魔強大,但沒有人看得起;神使弱小。卻受天道所眷,作用非同凡響。
當神族與浮魔聯手合作,當美女投入野獸的耳朵
巨大的荒謬與不安充斥在老者心裏,身為場中修為最高的一員,他竟比其他人顯得更震撼、更驚訝,也更失神。
真相往往叫人恐懼,知道得多並不都是好事,此時可見一斑。
「啊!」
第一聲慘嚎響起,老者驟然清醒。
「沙!」老者狂吼。
不是殺,是沙!
戰鬥中,哪容得半點遲疑,更何況此時眾人面對的,是浮魔!
得祝尤之術加強的浮魔!
妖獸神通,往往不像人類那樣繁華多變,講得俗點,它們沒機會學、也不屑去學太多招式,顛來倒去還是那三板斧。
大腦袋亦是如此,出招便是睜眼抬腳,雙手下按,與許配所遇、老者所見如出一轍。區別僅僅在於,這次他抬的是兩隻腳,十根腳趾,且距離比上次近很多。
很簡單的道理,距離近了,需要的時間就更少。
首先千萬道星芒閃爍,大腦袋沒有像上次那樣專門對某人開眼,而是朝天看。
星芒似光而非光,投入天空仿佛遇到鏡子一樣反射,琉璃絢爛覆射千米,範圍不算大,僅將渡口諸人囊括其內。絲絲縷縷可見條紋的光輝下,每個人的眼中、神念識海內,都看到無數個影子,無數個自己的影子。
星空斗轉,大地仿如不在,身體搖椅晃,頭暈目眩,意亂而神迷。
各人感受或有不同,相同的是無法捕捉到浮魔的身影,魔靈戰艦上的那一幕再現,人人不知身在何處,如何談得上攻擊?
十條電蟒穿梭,帶着浮魔獨有的綠色與腥氣,瞬間扎穿十一人的額頭。有兩名修士貼背而站,生生被刺成連體葫蘆。
煙氣繚繞,腳趾所化的電蟒一出即收,彈吐跳躍間撲向下個目標,展開第二輪攻勢;眾人震驚尚未清醒的那個短暫瞬間,十一名元嬰陣亡,神魂皆滅。
就是這個時候,老者撕裂般的狂吼聲發出,強行震開星光阻涉,傳入每個人的耳鼓。
「沙!」
至少七名修士做出反應,各自翻手拿出一枚竹筒,倒出一筒細沙。
遍地風沙起,漫天沙塵,彩色的沙。
黑沙成霧,黃沙化雲,血沙聚煞,紫沙凝鬼,還有白沙、綠沙、青沙,各具其效,各自逞威連接成片,化作一片茫茫沙海。
沙海中,十條電蟒光芒大放,伴隨陣陣青煙渺渺,非是其威能暴增所導致,而是因為承受了無數次攻擊。每一顆每一粒,每一股每一片彩沙均可發出攻勢。均可化解一份雷霆電力。沙海的威力不僅限於此,一顆顆沙粒仿佛帶有神魂。將籠罩其內的裂沙修士神識連接成網,生生撞開星輝干擾,重新擁有視覺。
看得到才能攻得到,否則的話,圍攻的人就只能施展範圍神通,豈非自相殘殺。
沙海成型,更多修士隨之醒悟過來,更多彩沙被取出。灌入這片純由狂沙構成的世界。老者的心情稍稍安定下來,雙掌揮舞傾瀉出兩條沙之狂龍,大聲咆哮。
「反背蒼穹!」
沙型再變,一座座沙丘憑空出現,聚集成塔、成山、成城,甚至成河!狂沙世界蔓延千米、千里,乃至整個星空。遮蔽蒼天;一條條披沙沐紗的人影自各個角落裏鑽出,齊齊撲向那條巨大無邊、因而格外醒目的身影。
星芒不是幻而如環,裂沙修士便以真幻破之,人在其中,只會覺得自己身處一片彩沙世界,生不出半點多餘的念頭;反之裂沙修士則憑藉天生的能力自由穿梭分辨。如魚得水。
這一戰打到現在,除那些已被擊殺的修士外,雙方斗的不是力,而是利,地利!
「我有一問。請神使做答。」
戰鬥來得突然,老者至今都想不通神使為什麼與自己作對。假如對方是因為不明底細才如此,裂沙一族的損失尚可接受。假如神使存心與自己過不去,說不得,他要好好考慮一下之後的策略,做些調整。
自認局勢已在掌控,老者有心露底,同時探探神使的底。沒有與浮魔正面交過手,不知道它還有什麼招數,眼下還不是決戰的時候,老者不想親身犯險。
一面揮手攻擊,老者怒吼道:「老夫受命聖君,傾全族之力前來迎接神使;神使既有我族之人在身邊,理當明了我等苦心,為何甘與兇殘魔物為伍,屠戮聖君座下!」
戰事激烈,老者寥寥數語解清因果,放緩聲音說道:「若是誤會,還望神使即刻回頭,不要再為魔物所誤;若是魔物施展邪法,亦請神使明告老夫,酌情救治為好。」
很有意思的一番話,聽得圍攻諸人齊聲讚嘆,神使一聲嘆息。
「老人家,你的戲好假,不光前面演得假,現在演得更假。」
叮噹的表情談不上愉快,既不為局勢擔憂,也沒有看破虛假的得意張狂,只有失望,只有無聊。
「危局不言善惡,殺了吧。」
「四條路,走哪邊?」
半個月時間,泗水河南岸變得清淨,搜索的隊伍十去其八,餘下也都沒精打采應付差事,自然攔不住十三郎登岸。
信息收集一點都不難,不知怎麼的,浮魔蹤跡突然變得人盡皆知,連其登岸過程都翔實無比;如今四條道路清晰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任憑各方選擇。自然而然的,在將鍾寒寒留下並與黃花女等人作別後,十三郎需要決定追擊方向,以便快速趕上浮魔與叮噹的步伐。
天狼聖女如此安置,是十三郎與冷玉商議的結果;三女穿越青狼界,鍾寒寒居功至偉,然進入蠻荒後,她的作用將明顯降低,幾可忽略不計;況且她沒有義務再陪十三郎冒險,理當覓路回歸。
報償其恩不難辦,這一路作戰,十三郎沒怎麼出力卻賺得盆滿缽滿,隨便拿出幾樣足以彌補。天狼女也不矯情,她明白自己實力有限,對如今的尋親隊伍來說可有可無,遂爽快答應下來。只是看其意思,似乎並不着急返回魔域,而是與黃花女一道在泗水河玩「海盜」遊戲,於戰鬥中磨練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五行舟也被留了下來,十三郎已明白它應該是某種水生妖物,且正處在某種他不甚明了的修煉過程之中,遂在體內融入一滴精血為引後,任其在泗水河生長。
簡短告別儀式後,在黃花女的咒罵聲、殤的哭泣聲、天狼女的叮囑聲中,在船上眾人複雜目光的注視下,十三郎攜一家老小與美帥踏上蠻荒大地,開始新征途。
美帥「請示」方向,十三郎很無奈,微諷說道:「明知道四條路都假,何必裝傻。」
「不恥下問!」美帥理直氣壯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