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門,隔絕了淒冷的夜風和悽厲的慘叫。
野獸般的嘶吼聲遠去,銅雀台回溫。
眾人隆起的眉心慢慢舒展,無論對錯如何,悽厲的叫聲總是令人不舒服。
堂堂八品劍師,竟然被砍了一條手臂,潛意識還是很排斥的,這不僅是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一種功果問題。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入品已經是神話,可望不可即,而八品已經超越了老祖,神話的破滅,並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公羊辰鬆開了手中的半截竹劍,被公羊長耕接了過去。
少年手掌上的血紅有些刺眼。
這短短五日,這右手、這右臂,都沒有痊癒過。
好在少年自己已經報仇了,第一個被他斬首,第二個被斷了一臂。
「大家都去歇息吧,這幾天辛苦大家了。」
公羊辰欠身道,辛苦的不止他一人,這些或親人或朋友,無論是交深交淺,這些幾日都是為了他的安慰才留下的,可謂日夜守候。
患難見真情,他公羊辰自然會銘記於心。
「公羊,你覺不覺得墨岩有些名過其實?八品劍師不應只有如此實力!」
白衣陳茉提出了質疑,詹台飛雲點頭,莊揚臉色變得嚴肅,唯有柳萬千抱着游龍淡漠如是。
青衣少年點了點頭,淡淡笑道:「如此才更應該慶幸,否則,我等安有倖免?多想無益。」
三人點頭,確實如此,不管墨岩是有傷在身,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對他們來說確實是幸事。
公羊辰拖着沉重的雙腿走向了藤椅,他的精神和身體都累到了極點,此時鬆懈下來,更加困頓。
他慢慢坐下,身體後仰,眼睛閉起,連睜眼的力氣都仿佛沒有了。
頭頂蓮花燈上的火花跳動,燈光下,少年的身體微微蜷縮,本不壯碩的身體,有些脆弱,矮小。
恬靜的躺在那裏的少年,顯得稚嫩,這一刻,大家才發現,原來他真的很小,年紀很小。
秋菊端着水、兀童拿着藥膏,兩人輕輕的走到藤椅前。
兀童彎下腰輕聲道:「少主,我們給你擦擦傷口,抹點藥?」
少年輕嗯了一聲,伸出了右手。
秋菊紅着眼睛輕輕的托着主子的手臂,兀童慢慢解開了血跡斑斑的輕紗。
胳膊上大部分傷已經痊癒,只有少數傷口裂開了,滲出了血。
秋菊小心翼翼的擦拭血污,兀童輕輕塗抹藥膏。
莊揚坐在蒲團上靜靜的看着,陳茉有些失神,柳萬千低着頭,公羊星卷着毯子睡了。
大家或坐或睡,誰都沒有離開,銅雀台內外都安靜了下來。
燈花一眨一眨,如此便是一夜。
這一夜,很多人都沒能入睡,祖廟的三位老祖,公羊氏族長,公羊氏諸位大佬。
當然還有那位又一次失了手臂的墨岩。
一夜風波,墨岩徹底冷靜了下來,公羊氏眾沉寂了下來,上到老祖下至院主,都沒有發出聲音。
也許是被嚇到了,也許再為這位露出爪牙的少主重新定位,總之,很多人都沒有合眼。
天色漸亮,銅雀台兩扇小門打開了,胖姑娘秋菊探出了有些凌亂的腦袋。
一雙不怎麼大的眼睛四周掃視,仿佛在找什麼東西,大於一刻鐘左右,姑娘長出了一口氣,眼中又有些失落。
那條胳膊沒了,那把劍也不在,地上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血污。
胖姑娘努了努嘴,抬起手捋了捋頭髮,出門又順手帶上了門走下了台階,她要去廚房燒水。
秋菊出來不久,先是公羊長耕,再是莊揚、詹台飛雲、兀童,一個個都醒了。
早起練劍,對於每一個出色的劍修已成定律、鐵律,勤勉並不值得誇獎,因為大家都很勤勉。
寒冷的晨風依舊帶着冬夜的陰冷,仿佛在考驗劍者的意志。
大大小小的劍者,迎着冷風,開始舞劍,一個個目光堅毅的劍者,手動劍出,長劍破風,寒風之中更顯得英姿勃發。
兩個白衣走了出來,一人抱着游龍,一人淡雅而立,兩人都沒下台。
她們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就成了畫中人,優美、素雅,氣質非凡。
兩人或觀劍或論劍,時有交流。
噔噔——
不大的腳步聲,眼睛微紅的青衣走了出來。
兩位白衣點了點頭,青衣少年頷首,三人並排而站,居高臨下開始觀劍。
台下的靈士、靈徒、靈童,突然都像打了雞血一般,賣力起來,或者叫賣弄起來。
片刻間,竟然有諸家爭鳴之聲,長劍錚錚,盡展鋒芒。
兩位觀劍的白衣相視一眼,兩人眼裏都有了笑意,青衣少年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子。
似乎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對了,有恭敬、虔誠、渴望,就連他舅舅的眼神都是這麼熾烈。
像是……像是在看師長,對,就是這種感覺,一夜之間他仿佛老了好多,在眾人眼中平白長了一輩。
公羊辰對此變化有些哭笑不得,大家的渴望他明白,無非希望得到他的指點。
劍術上本該互相學習切磋,他從沒有敝帚自珍的想法,以前即使他的劍童修為比他高,他都會將自己認為不錯的劍術相授。
至於別人會不會超過他,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很沒意思,也沒有意義,比他厲害的人比比皆是,何必防備自己的人。
所以前來問劍的天才少年,他都是來者不拒,以劍論交,誠心待人。
很多人都說他劍道天賦非凡,他從不這麼認為,他見過劍道天賦比他高的人太多了,有比他大的,還有比他小的。
劍修的世界從來不缺天才,而且是人才輩出。
就如身邊這兩位,一個先天劍體,一個兼修神術,都非他能及,更何況他還有轉修問題。
想到轉修,就連一貫自信的他都有些茫然,他對道域的了解如同初生的嬰兒,一無所知。
他是一個生在劍域長在劍城的劍道世家少主,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和劍有關。
熟悉增加自信,而未知總是令人不安。
少年走神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們心中極為沮喪,一定是自己的劍法太差。
錚錚錚!
「咦?」
陳茉眼中神光流轉。
白衣少年冰冷的氣質化為了耀眼的光芒。
「咦!」
青衣少年失神的眼睛亮了,雙目含星,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