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日子就到了九一年的十二月份。
「好了沒,好了沒?眼瞅着就到中午吃飯點了。咱們這是去求人,不好遲到。」邱爸喊道,他正在門口和邱峰等着家裏的兩個女人。
這女人出門就是麻煩,從一大早上就起床,到現在這個點了還沒收拾好,邱爸着急的又看了看手錶。
「就來了,你急什麼急啊,看看現在才九點多,一般辦酒席不都得十一點半左右開席啊,你要是這麼早去,人家不得以為你是迫不及待去蹭飯的啊。」邱媽終於從自己的房間拾掇利索出來了。
由於今天是出去給人拜壽,所以邱媽穿的講究了點,把姑娘指導自己織的棗紅色半截毛衣穿了出來,外面在套上邱爸出車去外地給買的一件純白的妮子大衣。
都說人靠金裝,還真是那麼回事,邱媽這麼穿,離開好像年輕了十歲似的。
「咱不是要和人套關係去嗎,不得早點到,和人嘮嘮,幫人忙活忙活什麼的。」邱爸說完回頭看到媳婦出來,穿的煞是好看,直接就表揚了起來。
「嗯,不錯,你這身不錯。」
這個時候邱葉也從自己的屋子裏出來了,穿着黑色腳蹬褲,粉色套頭大毛衣,毛衣的胸前是個可愛的泰迪熊,是邱葉自己用碎布拼成的,當然這個時候大家都不知道泰迪熊是什麼熊,只是覺得這隻熊很是溫純可愛,沒有野獸的兇悍。小姑娘這一身初顯少女的體態,這才讓人意識到,她已經是十三歲的小姑娘了。
「嗯,我姑娘這身也好看,就比你媽的差一點點。」邱爸看到姑娘的穿着認真的評價着。
「一邊去,老不正經,不說要晚了嗎,還不快走。」邱媽讓邱爸說的有些臉紅,啐道。
「走。走,咱們現在就走。」邱爸樂呵呵的領着一家老小出門。
旁邊一直等着很無聊的邱峰看着自己的老媽和妹妹美美的一身,小聲的嘀咕了起來:「這麼冷的天,還穿的這麼少。也不嫌凍得慌。」
「你懂什麼,咱們出門就打車,到地方也不在外面待着,能冷到哪裏去。」邱葉走在哥哥旁邊反駁道,這才叫美麗凍人。
「行。行,我不和你說了,我去給你打車去。」邱峰知道說不過妹妹,而且一說道這一類問題,妹妹就非常執着,要風度不要溫度,所以他也不多說了,還是快走一步打到車,她們出來的時候也能少挨凍。
最近邱爸的拉油生意不是太好,主要是有些車主為了多拉活。拉好活,就給來採購的貨主回扣,還領着貨主吃喝玩樂一條龍,要知道來這裏採購各種原料的小部分是個人,大部分都是單位的採購員,他們常年在外面跑,這個時候有人肯把錢分給他們一些,他們當然也願意用這樣的人給拉貨了。反正誰拉都是公家給出錢,這些錢要是能到自己兜里一些他當然是更願意了。所以在這種不良競爭中,邱爸就很吃虧和被動。
邱爸不是那種場面人。這麼多年在外面跑也都是本分做人,實在做事。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他真不會也學不來,上次從醫院裏偷跑那就是他幹過最惡劣的事情了,回來後好一段時間都心存愧疚。晚上都睡不好覺,時間長了,慢慢有些淡忘了這才好些。
所以說邱爸在這樣不良競爭環境裏是站不住腳的,這都有半個月左右拉不到活了,邱爸是真急了。好在他在這個圈裏還算有幾個朋友,告訴他了一個消息。說一個油城的大貨主這周日過生日,要在油城最大的酒店辦生日宴,要是能搭上這條線,那以後就不愁沒有活幹了。當然怎麼搭個這個就得各憑本事了。
邱爸也聽說過這個大貨主,姓唐,具體叫什麼不知道,大家都以唐老闆統稱,聽說他很有本事很有錢,自己開了一個煉油廠,專門往上海那樣的南方城市輸出。
聽說他做的都是無本的生意,因為他是油城最大最有實力的油耗子,煉油廠里的加工原料都是這麼弄回來的。
都說大樹底下好乘涼,邱爸想着要是能搭上唐老闆的關係,是不是以後就不用擔心沒活幹了。再說,給人過生日總比陪人吃喝找小姐來的讓他能接受,所以今天他就攜家帶口的準備去走走關係。
路上在邱葉的不懈追問之下,邱爸也稍微的給他們兄妹倆透露了些信息,讓孩子們一會兒會來事點,別惹出什麼麻煩。
邱葉和邱峰當然是滿口的答應,自己兄妹倆來就是個陪襯,只管吃好就行了。
四個人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油城最大的飯店「成吉」飯店門口來來往往的已經不少人了。
邱葉跟着邱爸往飯店的門口走,不禁感嘆,這「成吉」飯店可真是氣派,這個年代的二十層已經算是高樓了,而且它的牆面貼着瓷磚,一片片的閃亮人眼。
邱葉算是土生土長的油城人,所以她對「成吉」雖然不熟悉但是也是知道的,它始建於一九八九年,九零年竣工投入使用,在未來的二十年中曾翻修過數次,不管未來油城蓋了多少高於它的建築,它在油城都穩穩的佔據着不可動搖的地位,在這裏吃飯休閒就象徵着財富與地位。
上輩子邱葉也就是在科長兒子結婚的時候,來這裏吃過喜宴,見識過這裏的奢華,沒想到這輩子不用等到長大了她就能進到這裏來吃飯,這算不算是見證歷史的時刻呢?
「成吉」門口的站着四個穿着西裝的男人,檢查進入成吉的客人。
「石頭,你領着這位客人進去。」四個人中歲數比較大的那個,在檢查了來人的燙金紅色請柬後,對着旁邊的人吩咐道。
「是,平哥。」那個叫石頭的拿着請柬,轉身領着後面的客人就進入了飯店。
「大哥,你通融通融,我們大老遠來的,就讓我們進去給唐老闆說句話,把賀禮送到了,我們就走,我們不留下吃飯。」一個被攔在門外的中年人對着門口的那個平哥陪着小心說着小話,末了還偷偷的給平哥兜里塞了一個紅包。
那個平哥不為所動,把兜里的東西拿出來看看,也沒管那個中年男人難看的臉色,就把紅包扔回給了他,說道:「不好意思,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們老闆這次是私人聚會,不方便招待各位,各位還是請回吧。」
蔣子平是唐寶樹唐老闆手下的三把手,這次唐老闆的壽宴,他被分配到了門口迎賓,順便阻擋閒雜人等的進入。
這一早上從九點多開始,就有一波一波想通過壽宴和唐老闆搭關係的人想進到飯店裏,蔣子平也是一波一波的往外攆,今天是老闆的壽宴,他們肯定不能在今天動武,所以只能是好言好語的勸退,但是看到面前阿諛奉承的臉實在是有些反胃,所以語氣上就越來越不耐煩起來。
他遠遠的就看到有輛出租車在馬路那停了下來,下來了四個人,應該是一家四口,兩男兩女,他經常在老闆身邊做事,所以老闆的朋友和生意夥伴基本上他都認識,看到這幾生面孔就知道又是沒有請柬想來湊熱鬧的人。
再說邱家人走上門口的台階,才看到大門口有四個穿着西服的人把守着,只放拿着紅色請柬的人進入飯店,其他的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這個時候邱爸才知道,人家這壽宴不是隨便就能吃到的,想進門都難。但是既然來了,怎麼也得問問,要不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他還不太甘心。
「師傅你好,我是來給唐老闆祝壽的,你看……」這個時候人們相互稱呼的時候不是叫同志就是叫師傅。
「有請柬嗎?」蔣子平面無表情的問道。
「哦,沒有,不過……」
「那對不起了,我們老闆這是私人聚會,你不方便進去。」蔣子平早料到他沒有請柬,也懶得聽他後面的話,所以直接就打斷他,然後又面無表情的站到門前不在理會邱爸了。
邱爸沒辦法,只得拉着妻女往後退了退。
「怎麼辦,咱們進不去啊。」邱爸沒想到進個飯店這麼費勁,應該說給人送禮還這麼費勁,這個時候也一時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進不去,咱就不去了,這上杆子不是買賣,白給人家送禮還找不到地方。」邱媽脾氣本來就火爆,現在看人家看門的態度都這麼不好,就有些爆發的衝動。當然她還是會看場合的,所以現在也就是抱怨了幾句。
「媽,你不知道這樣的人不差錢,所以才會設門檻不讓隨便去送禮的。」 這樣的情況邱葉看到過,不過是在電視裏。
邱葉知道自己老媽就是個普通家庭婦女,她不會理解這樣行為的,趕緊勸慰道,就怕邱媽再說出什麼不好聽的。旁邊的那四個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員工,到像是香港電影裏的黑澀會,老媽說的那些要是一個不好讓人聽到就麻煩了。
「就是,別說那些了。既然進不去,那咱們就回家。」邱爸不是那死皮賴臉的人,人家不讓進,他也做不出來在門外站崗的事,再說自己老婆孩子還在身邊,自己受點委屈沒事,但是讓家人和自己一起受委屈,他可是不願意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