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兒,你慢點跑,」蔣惜惜氣喘吁吁的跟在迅兒身後,「姐姐病剛好,走不了那麼快的。」
「惜惜姐姐,我要遲了,你自己慢慢跟過來便是。」迅兒頭也不回的說着,身子向右方一閃就拐進了一條小道中。
蔣惜惜見他的身影消失了,連忙快走了幾步,來到迅兒跑進去的那條路上,看見他衝進了書院,她才放了心,慢慢的朝着大門走過去。
大門上方的牌匾上寫着雲胡書院四個大字,蔣惜惜不懂書法,卻覺得這四個字寫得極好,雖不算蒼勁有力,卻顯得清新飄逸,如行雲流水。
「蔣姑娘,許久未見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從門內傳出,緊接着,扈先生高挑的身影出現在蔣惜惜眼前,他身穿墨色袍子,頭髮隨意披散在腦後,沒有紮成髮髻,一雙細長的眼睛寫滿關切,從額前的髮絲中定定的望向她,「聽迅兒說你病了,現在身體可是恢復了?」
蔣惜惜點頭一笑,「多謝先生關心,我已經無礙了。」
扈先生朝門邊側了側身子,「那就好,姑娘要不要進去坐坐,聽聽迅兒他們都讀了什麼書識了幾個字,回去也好和程大人復命。」
蔣惜惜感激的笑笑,作了個揖便走進雲胡書院。
書院並不算大,總共分為前後兩間院落,前院是孩子們讀書的地方,由一間課室和兩間書房構成。後院則是扈准居住的場所,因為平日裏都關着門,所以旁人一般不會進去,只能看見一株身形巨大的老松從院牆處冒出高大虬曲的樹枝。
蔣惜惜熟門熟路在書房前的台階上坐下,仔細聆聽房中傳來的朗朗讀書聲,臉上不自覺的浮起一個久違的笑,她和那些孩童一樣,並不知道那些生僻的字眼是什麼意思,但是那稚嫩的、整齊劃一的聲音卻讓她尋覓到了久違的安寧,一點點的消除掉了噩夢給自己帶來的困擾。
扈准遞了杯清茶給她,然後身子一閃走進課室,他游移在那些矮墩墩的孩童中間,越發被襯得身姿俊雅,好像戲曲中的人物一般。
蔣惜惜望着藍得發紫的天空,使勁吸了幾口氣,讓那絲透着草木香味的空氣傳遍了胸膛。可就在低頭喝茶之際,她卻揉了揉眼睛,又一次望向院牆的方向。
那裏多了張人臉,白生生俏生生的,隨着扈先生穿梭在桌間的身影左探右探。蔣惜惜猛地被這張臉嚇了一跳,仔細再朝它望去時,卻不自覺的笑了,這臉蛋她認得,可不就是隔壁戲班子裏的竹笙姑娘嗎。
那竹笙只有十七八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想必是對這位瀟灑俊逸的教書先生動了情,所以才趴在牆頭偷偷看他。只不過現如今她心裏眼裏只有扈先生一人,竟連坐在台階上的蔣惜惜都沒覺察到。
蔣惜惜畢竟年齡小,玩心未消,她突然響亮的吹了聲口哨,在竹笙慌亂的朝自己望來時,調皮的沖她擠了擠眼睛,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
牆頭的人臉不見了,緊接着是「撲通」一聲人落地的聲響,蔣惜惜怕竹笙因為自己摔傷了,唬得趕緊朝院外跑去,她在一摞疊的高高的竹椅中找到了狼狽不堪的女孩子,伸手將她拽了起來,「怎麼?有門不走,非得偷偷摸摸的趴在牆上看,竹笙姑娘的心思真讓我揣摩不透。」蔣惜惜打趣道。
竹笙塗滿白粉的臉上泛起了一陣殷紅,她整理了下裙角,狠狠瞥了蔣惜惜一眼,然後自顧自的朝屋裏跑去。
蔣惜惜看着她的背影,一邊嘆氣一邊搖頭笑道:「姑娘慢點跑,扭傷了腳就沒辦法唱戲了。」
「什麼事這麼好笑,說出來讓我也樂一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蔣惜惜扭過頭,看到劉敘樘正站在街對面笑微微的望着自己,臉上的兩個酒窩若隱若現。
「劉大人,你從玉泉鎮回來了。」蔣惜惜朝他走去,離他還有幾尺遠時,便屈身深深作揖,「大人救命之恩,惜惜永生難忘,以後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必將湧泉相報。」
劉敘樘一愣,快走幾步上前將她扶起,「姑娘言重了,本就是舉手之勞,更何況我毫髮未傷,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蔣惜惜見他面色微紅,便知這劉敘樘雖然貴為御前帶刀侍衛,但內心卻仍像個還未長大的孩子,見不得別人對自己感恩戴德。於是她站起身,將話題轉移開來,「劉大人,你為什麼回到這雲胡書院來?是恰好路過嗎?」
劉敘樘稍稍鬆了口氣,面部的表情鬆弛下來,「不瞞姑娘,我來這裏是為了尋找一位多年未見的親人。」
「親人?」
「是我的表兄,聽家裏人說他幾年前來到新安城教書,所以此行想來會他一會,敘敘舊情。」
「教書?難道你的表兄就是扈准扈先生?」蔣惜惜眼睛一亮,「他可是迅兒的老師呢。」
劉敘樘看着書院裏那個飄逸的身影,嘴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正是他,沒想到這皮小子現在竟當起先生了,想當年他可是全鎮上最搗蛋的那一個,外祖父為了讓他讀書,不知道打斷了幾條棍子。」
蔣惜惜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若不說,我還真想不到,扈先生這樣一個人物,小時候竟然如此調皮。」
劉敘樘將袖子擼起,露出胳膊上一個月牙形的傷疤,「你看,這疤痕就是拜他所賜,那天他非得說樹上有一窩能生金蛋的鳥,讓我爬上去看看,誰知我爬到一半,卻發現樹幹上附着一隻巨大的蜘蛛,我最怕蟲子了,於是嚇得腳下一滑就四仰八叉的摔了下來,整個人暈了過去,胳膊也被石頭劃破了。不過打那之後,表哥他就像換了一個人,再也不欺負我了,也開始看書識字,可能是被外祖父好好教訓了一頓。」
蔣惜惜托着腮聽得入了神,「能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真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