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撬了幾座墳,才得了他的劍穗子,到底有何用處?」右耳一邊側頭聽着牆對面的聲音一邊朝晏娘問道。
「那劍穗在地里埋了一千多年,卻仍然不腐,難道還不是一件奇物?」晏娘嗑着瓜子,隨意的將殼兒吐在地上。
「我又不是沒見過寶貝,一個破劍穗,有什麼好稀奇的。」右耳極愛乾淨,見那瓜子殼散的滿地都是,不禁蹙起了眉頭。
晏娘嘻的一笑,「我將孔周的魂魄縫在了他的劍穗上,這世上能召喚承影的只有孔周一人,你說這破劍穗厲不厲害。」
右耳用腳尖將瓜子殼重新聚攏成一堆,「沒看出來它有什麼稀奇的,也沒見他幫上魚人什麼忙啊,若換了我,定要將那全村的人都......」
晏娘踹了他一腳,「孔周是春秋義士,他的胸懷啟是你這小小猴子能妄論的?我告訴你,承影的厲害之處並不在於它能削鐵如泥,它最善追蹤,一旦被它纏上了,縱使走到海角天邊也躲不過的。因為承影是無形的,無形的東西總是最難纏的。」
「所以你讓它跟着那隻刺蝟,一是為了探聽消息,二是為了追蹤那個人?」
晏娘垂下頭,「可惜,扈家上百條人命盡都斷在那人手上了。」
「那扈鄭不是曾救他於危難嗎?他怎麼卻又要了扈家老小的性命呢?」右耳不解,一張猴臉皺在一起,看起來可怕又可愛。
「他這個人涼薄之極,只認扈鄭為自己的恩人,至於扈家其他人,他可從未放在心上,也是怪我一時疏忽了,竟然沒將那本書徹底毀掉,讓它當了那報信的信使。」
右耳壓低聲音,「那他會不會到新安城來尋你?」
晏娘冷笑,「現在不會,以後一定會。」
「為什麼?」
「一是因為我早已換了副全新的皮囊,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所以他不會着急趕過來,二則,他之所以要了扈家所有人的性命,就是怕自己的軟肋被別人發現,以他通天的法術,若是現在身體無恙,又怎會處處警惕提防,所以,他現在必然有重疾在身,不敢貿然來找我。」
右耳掐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所以,若是承影能找到他,我們就有機會一招制敵。」
晏娘的眼睛突然眯成兩道細縫,她沖右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飄向門外。果然,沒過多大會兒,一陣腳步聲就由遠及近走來,來人在門上拍了拍,「晏姑娘,你在嗎?」
晏娘重新換上那副輕鬆淡然的表情,「程大人,門開着,您請進。」
程牧游推門走進來,卻沒有多做停留的意思,他徑直走到晏娘對面,「晏姑娘,青城扈家一百二十七條人命在五日前毀於一夕。」
「大人指的是劉大人的母家?」
程牧游面色凝重,「我一向敬佩姑娘的直爽,那今天我也索性直爽一回,還望姑娘知無不言。」
「大人請講。」
「不知扈家滅門之事與扈准可有關聯?」
「這話大人應該去問扈准,而不是我。」
程牧游頓了頓,「扈准去了哪兒?」
晏娘喟嘆了一聲,「實不相瞞,扈準確實是受我所託才回的青城,因為那本書着實古怪,所以我想請他回鄉將書本的來源調查清楚,可是那隻狐狸賊的很,走了之後便再無消息,連我都不知道他去了何處,至於扈家滅門之事,我更是聽大人說了才知道的,所以,恕晏娘有心無力,幫不上大人了。」
這話說的沒有一絲破綻,程牧游卻也不好反駁什麼,他背手望天,「一百二十七條人命,被一場烈火全部燒成人碳,這樣的慘劇,怎麼就讓劉大人遇上了呢?」
他長長嘆了口氣,低下頭時,卻見一杯清茶遞了過來,上面漂着幾片淡紅色的花瓣。
「這是桃花?」
「春日時我讓右耳采了些花回來,晾乾後封存起來,大人嘗嘗這茶,與平時喝的可有不同?」
程牧游輕啜一口,「入口微甜,滲入喉嚨卻多了一絲苦澀,倒不像花茶該有的清香。」
「讓劉大人栽種三畝桃林吧。」
「姑娘所謂何意?」
「大人是否還記得荊宅的那片桃林?」
程牧游沒有作聲,他看着對面那雙明亮的眸子,多日來的焦躁慢慢的順着全身的經脈流瀉而出。
「桃花能留住靈魂的碎片,桃林風起,落英繽紛,沙沙做響之聲就是離人的腳步,栽種一片桃林,或可將封印的魂魄召喚回來。」
挖坑、栽苗、埋土、灌水,如此簡單的工序讓劉敘樘這個從未乾過粗活的人頗費了一番工夫,全身上下被泥水弄得一團糟,好在鄉親們見他可憐,全都過來幫忙,不出幾天功夫,便將三畝桃林全部栽種完畢。
「劉大人,明年開春,這桃花應該就能長起來了,屆時一定會滿山紅雲,絢麗多彩啊。」身邊的衙役擦着腦門上的汗,嘖嘖嘆道。
「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春風助腸斷,吹落白衣裳。」劉敘樘口中吟着詩,走進這片尚未結花全是樹杈子的桃林。
那衙役哪裏能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但是見他神色肅然,也不好跟着,只能站在林子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於桃林深處。
劉敘樘看着光禿禿的樹枝,邊走邊嘆:「程兄信上說讓我種三畝桃林,我照做了,只是桃林有了,你們便能魂兮歸來了嗎?」
一道橫出的枝丫擋住了去路,他彎腰低頭,準備俯身過去,卻在垂下頭的那一瞬間,看到了一個火紅的影子在幾尺外一閃而過。
劉敘樘加快腳步追過去,可是只聽到了枝條斷裂的聲音,卻再也覓不到那個一縱即逝的身影。
他哀哀的嘆息,緊緊握住青蚨,轉過身子朝桃林外走去。
劍柄輕輕一抖,劍穗子落入泥中,一道白光凝聚在龍紋上,它在電石火光間消失不見了,泥土中,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子,飄出一道酒香。(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