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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三更天了,常夫人還是躺在床上沒能入睡,常春澤已經出去了這麼久,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常遠身體還是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她自己也不能出府找人,只能就這麼幹等着。
換做平時,她倒也不會如此着急,常春澤本就愛酒,徹夜不歸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但是在經歷了一連幾天的怪事後,現在的她,體內如湧進了千萬隻螞蟻,將全身啃食的又麻又疼,焦躁難安。
油燈的火苗動了幾下,照亮了窗外的一個影子,常夫人猛地從榻上坐起來,「春澤,是你嗎?」
外面的人沒有說話,卻突然哀哀的哭了起來,這一哭,他的腦袋似乎撐不到脖子上了,「軲轆」一下子滾落在地。
常夫人差點叫出聲來,她已經從這哭聲認出了來者正是自己的夫君,眼見他的頭顱一下子不見了,她想也沒想就從床上爬起來,推開門衝到外面。
窗前的空地上鋪着一灘血跡,常春澤卻不知道去了何方,常夫人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伸出一隻手,在血裏面蘸了蘸,想確定這是真實的,還是只是她的夢境。
血是溫的,顯然剛流出來沒多久,那麼,它到底屬於誰呢?難道真是自己官人的嗎?
背後倏地一涼,貼上了一個濕噠噠的身體,「快跑.....快跑,離開這裏,她......已經來了......」
「春澤。」常夫人猛地轉過頭,卻發現背後什麼都沒有。屋裏的油燈又動了兩下,她猛然看見桌旁坐着一個人,那人體格嬌小,正對着鏡子梳妝,一邊梳頭嘴裏還一邊哼唱着:「龍舟搖曳東復東,採蓮湖上紅更紅。波淡淡,水溶溶,奴隔荷花路不通。西湖南湖鬥彩舟,青蒲紫蓼滿中洲。波渺渺,水悠悠,長奉君王萬歲游。」
常夫人抖着兩條幾乎已經完全軟掉的腿,扶着牆面勉強站了起來,「遠兒,遠兒......」
常遠沖她扭過頭,吊起的眼睛微微一抬,將一對黑的發亮的眼珠子斜到眼角處,「娘,爹已經被我殺了,你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常夫人張開嘴,絕望的「啊啊」了幾聲,聲線嘶啞,顯然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她剛要衝進屋子,卻見常遠右手拿起那隻蝴蝶玉釵,輕輕的插進自己的髮髻。玉釵映着燈火,暈出了妖異的光,刺痛了常夫人的眼睛。
她忽然覺得脖子上一緊,四肢也像被什麼東西扯住了似得朝着四個方向大大張開。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重,拽的她的筋脈一條條的斷裂開來,皮膚被繃成了透明的蒼白色。
若是能叫,常夫人現在一定會發出一陣陣響徹天地的慘嚎,但是她的脖子也被扯住了,喉管中的氣息全被壓了出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噗嗤」,胳膊和肩膀的連接處率先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口子裏泛出血紅的肌理和粗大的血管,在暗夜的映襯下,更加的觸目驚心。又是「噗嗤」一聲,血管爆裂了,鮮血灑滿了窗棱,化成一朵詭異的花。
常遠坐在屋內,看着自己母親的鮮血將窗戶紙塗的通紅,最後一塊肢體斷開時,窗紙上的血已經積的太多,將它都浸透了,被風一吹,輕而易舉的破了個洞,血珠子從洞中飛進來,灑了他滿臉都是。
常遠的嘴角輕輕動了動,「父親說他沒了你來暖床,是睡不着的,那你們乾脆死在一處,到地府做一對鴛鴦吧。」他將蝴蝶玉釵從頭上取下來,玉釵粘上了血滴,顏色變成了深紅,像是吸飽了鮮血似的,它的異光將常遠的眼球都染成了紅色,忽明忽暗,像是瘋狂的前兆。
一里之外的一座破瓦房中,田老頭兒突然從睡夢中醒來,還未睜開眼睛,他便覺得眼皮外面一陣明晃晃的紅。張開雙眼,他看到前幾日被投中的那支蝴蝶玉釵正穩穩的靠在枕頭旁邊,周身散發的異光正一點點的消失無蹤。
***
「常押司還沒有來?」程牧游看着站在一旁的蔣惜惜問道。
「沒有,他也不曾向大人告假嗎?」
程牧游搖搖頭,「他這個人做事嚴謹,有什麼事一定會提前請示,」他低頭略一沉吟,聯想到史飛昨日說的話,心下不禁有些着急,「惜惜,你上次到他家裏時,有沒有看出什麼異常?」
「那天他的兒子常遠不小心跌道魚池裏了,其他的倒是也沒有什麼,押司和夫人看起來一切如常。」
「我不放心,這樣,你和史今去一趟常宅,看看常春澤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蔣惜惜行了個禮,出門叫上史今,兩人各自騎上一匹馬,朝着常家飛馳而去。
常宅的大門緊閉着,黑壓壓的,帶給兩人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蔣惜惜拍了拍門,發現裏面無人應答,便沖史今點了下頭,史今於是掏出一把長刀,插進門縫裏上下挑動了幾下,只聽「咣當」一聲,門栓被撞掉了,兩扇大門慢慢的在他們面前敞開了。
血腥味兒迎面撲來,蔣惜惜道了聲「不好,」便和史今沖了進去。看到眼前的景象,她驚呼了一聲,一把抓住了史今的胳膊,「快,快去叫大人過來。」
魚池像是被紅色的畫筆涮過一般,一片濁紅,裏面的錦鯉像是受不了池子下面的污濁,每一隻都浮在水面,嘴巴一張一翕的吞着上面的空氣。這些魚頭的中間,赫然夾雜着兩顆被血污和黑髮覆蓋的首級,它們也臉面朝上,可與這些魚兒們不同的是,它們早已停止了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張開,脖子下面是一截紅粉相間的碎肉。
程牧游不忍再看下去,他轉過頭,沖後面的一排衙役輕聲說道,「將池子裏全部打撈一遍,看能否找到屍體的其它部位,常家還有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將整座宅子好好搜查一遍,看能否找到他或......他的屍身。」
他心裏是不抱希望的,大人都死得如此慘烈,一個孩子又怎麼會逃得過兇犯的毒手。
可是還沒過多久,蔣惜惜的聲音卻從內室傳來,「大人,我找到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