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邱興山腳下時天色已經微明,向里望去,一望無際的丘陵林海茫茫,遠處的山峰高低有致,起伏連綿,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馬兒到了這裏便不能再走,於是他們將馬拴在樹上,徒步朝山林里走去。
「這裏果然不對勁,」程牧游邊走邊左右打量着旁邊的樹林,「連半點鳥叫都沒有,哪裏還像個山野老林。」
「這裏本來樹高鳥肥,野獸繁多,是獵戶們絕佳的打獵場所,這倒也不奇怪,被埋在下面的屍骨滋養了幾十年,怎麼也要比別的地方肥沃些。」晏娘漫不經心的說道。
此話一出,隨行的幾個衙役感到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頓時覺得林子中都陰暗了幾分,他們七嘴八舌的問道,「姑娘,這山裏面埋着什麼呀,竟能生出那麼個怪物來。」
「孩子,被自己的父母兄弟吃掉的孩子。他們在這裏埋了幾十年,終究怨氣難消,時間一久,這些怨氣凝結在一起,化成了一個嗜血的鬼物,然後在一個偶然的時機,從地底下鑽了出來。它先將山裏的活物全部吃掉,後又偷偷潛入玉泉鎮,偷糧,吃人,食屍,總之,只要是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被它盡數吞入腹中。」
那衙役打了個寒戰,「那我們此行不是去送死嗎,估計這幾個人還不夠塞它的牙縫呢。」
「現在走還來得及,我新安府不養廢人。」程牧游冷冷的甩了一句。
「大人誤會了,他就是隨口一說,連這位姑娘都不怕,我們幾個又怎麼會不敢去呢。」另外一個衙役趕緊打着圓場,但是他嘴巴上雖然這麼說,步伐卻僵硬了很多,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費上不少力氣。
晏娘見他們的步子越來越慢,嘴角不禁浮起一絲笑意,她看着程牧游,「大人何必強人所難,本來就是隨時會掉腦袋的差事,還非叫人裝出不怕的樣子,依我看,他們能走掉幾個是幾個,這樣到省去了我不少麻煩。」
程牧游知道她在諷刺自己用人不淑,卻也並不在意,他打量着四周,看見頭頂的樹葉越來越稀疏,一塊接着一塊的藍天漸漸袒露到眼前,便知樹林的盡頭就在前方。果然沒走多久,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空曠的窪地,窪地上面貫穿着幾條蜿蜒曲折的裂縫,正朝外「呲呲」的冒着白色的霧氣,那霧極冷,即使離它還有幾十尺距離,程牧游一行人也已經感覺到了那股子異乎尋常的寒,等再朝前走上幾步,幾個同來的衙役就已經被凍得不行了,擠成一團才能勉強繼續前進。
「晏姑娘,有沒有覺得這霧不對勁。」程牧游哈出了一口白氣,「雖然深山裏寒冷,但是也不至於冷到這個地步,還有,」他使勁的吸了幾下鼻子,「這裏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是屍氣,大人還是早些把口鼻掩起來吧。」晏娘眯起眼睛,目光似乎想將前面的濃霧穿透。
聽到她這麼說,程牧游和衙役們趕緊解下汗巾掩住口鼻,一個衙役慌張之餘手抖了一下,將汗巾掉在地上,他蹲下身在濃霧中摸索着,可那汗巾卻像長了腳似的,在霧氣中消失不見了。
「明明看到它就落在腳邊了,怎麼一下子就沒了呢?」那衙役嚇得冷汗涔涔,屍氣一股接着一股灌入口鼻,把他嗆得連連咳嗽,幾乎站立不穩。
「咯咯……咯咯咯……」霧氣深處突然傳來了幾聲小孩子的笑聲,顫顫的,尖尖的,童稚中透着陰森。聲音愈來愈近,像一把鋼針一寸寸的扎入霧外這些人的心中,令他們的喘息都慢了下來。
一個黑色的腦袋漸漸的從霧氣中顯露出來,那腦袋又扁又大,很是笨重,和下面若隱若現的小身子極不成比例,它脖子上圍着一條紅色的汗巾,一搖一擺的從濃霧中走出來,一邊走一邊還咯咯的笑着,仿佛被自己圍着汗巾的怪異模樣逗得忍俊不禁。
「啊。」看到這個場面,離它最近的那個衙役發出一聲尖叫,扭頭就朝後跑去,可卻冷不丁的被身後的石頭絆了一跤,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只能捂着腳屁股朝前一拱一拱的,就像一條抽動的蚯蚓。
那怪物一步一步的走到衙役跟前,凸出的兩隻紅眼睛直直的在他已經嚇傻的臉上掃過來掃過去,然後,它將脖子上那條汗巾取下來,遞到他的眼前。
那衙役嚇得臉都青了,渾身抖得像篩糠似的,胳膊根本抬不起來,哪裏還敢接它遞過來的汗巾。見狀那怪物又向前湊了湊,將汗巾放在他的眼睛上,隔着汗巾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又發出了一串「咯咯咯咯咯」的笑聲,然後猛地長大了嘴巴,露出裏面層層疊疊的尖牙,衝着衙役的腦袋就壓了下來。
其他人看到這般情景,都嚇得魂飛魄散,邁開腳丫子爭先恐後的朝山下跑去,唯獨程牧游拔出了長劍奔了過來,在最後那一刻一把將劍插進了那怪物的嗓子眼兒里。
劍鋒從它的嘴巴穿到喉嚨,整個卡在它的身體裏面,可是傷口處卻沒有血,一滴血也沒有。程牧游鬆開劍柄愣在原地,看着前面那個小孩子似的東西左右搖了搖頭,然後嘴巴一張一合,發出了「嘎達嘎達」的聲響。隨着它咀嚼的動作,程牧游那柄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寶劍便一點一點的蜷曲碎裂開來,被它盡數吞進了肚子。
見狀,地上的衙役嚇得連連大叫,這叫聲打斷了怪物的進食,徹底將它激怒了,它兩腿一彎跳到那衙役的肚子上,雙手卡住他的肩膀,將嘴巴咧到最大,露出裏面白森森的尖牙,衝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程牧游見那人馬上就要被生吞了,不管不顧的沖了上來,誰知那怪物力氣奇大,一巴掌將他推出老遠,身子「咚」的一聲撞到一棵大樹上,背部被震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