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具覆蓋着白布的屍體都被擺在了沈氏祠堂的院子裏,看起來觸目驚心,風輕輕揚起了白布的四角,帶來了股股酸臭的味道,熏得那些守衛在祠堂周圍的衙役們都不得不屏住呼吸,免得自己把隔夜飯都嘔出來。
由於沒有他處適合安放,程牧游只得命人將這些屍身暫時安放在這間廢棄的祠堂中,又讓史飛快馬趕到新安城將衙役們調集過來,畢竟死了這麼多人,光憑他們三個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夠的。
程牧游的目光在這些排成排的屍體上一一掠過,最後停留在王之瑜的身上,他之所以能辨認出那個秀才,是因為那具屍身上的白布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和其他屍體完全不同。其實剛才在打撈時他就發現了,除了王之瑜之外的屍身都被泡的鼓鼓脹脹的,肚子裏灌滿了水,而王之瑜卻依然瘦的像他生前一樣,只不過在他的胸前,有一處深及背部的刀口。
「她們都是被淹死的,只有你是被捅死之後丟進水中的,對不對?」程牧游對着那個屍身喃喃自語。
「大人,晏姑娘來了,說是有要事相告。」史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快帶她進來。」程牧游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不一會兒,晏娘的身影就出現在祠堂的門邊,她還像幾日前在照壁前躲雨時一樣,神態輕鬆自在,仿佛完全沒有被院中這幾十具散發着臭氣的屍體嚇到。
程牧游暫時將心裏的疑慮抹去,他迎上前去,「晏姑娘,王之瑜的屍體也在湖裏被發現了。」
「我知道,鎮裏全都傳遍了,所以我才來這裏找大人你。」
「難道姑娘有什麼線索?」聽了她的話,程牧游心裏一驚。
晏娘輕點了下頭,「王之瑜昨日來客棧找過我,不過當時我不在,所以他便急匆匆的走掉了,今天店小二聽說他死了,才想起將昨日他來找我之事告知於我。」
「什麼?他去找你?為什麼去找你而不來找我呢?」程牧游蹙着眉頭問道。
「是啊,他為什麼不去找你呢?」晏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程牧游瞬間反應了過來,他快步走到王之瑜的屍身前,「唰拉」一下將那塊白布扯掉,然後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三兩下將他的衣服劃開,一把撕了下來。
王之瑜的屍體被湖水泡得青白青白的,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單純且直白,乾淨的沒有一點雜質。程牧游的目光順着他的脖子掃到腳腕,一遍又一遍,卻絲毫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他似乎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他有些失望的說道,可是很快,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蹲下身來,抬起了王之瑜緊緊握住的右手。
「握得這麼緊,一定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晏娘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彎着腰探下頭,充滿好奇的看着下面。
程牧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開了王之瑜那五根死死鎖在一起的手指,可是裏面的東西卻讓他更加失望了,那不過是幾根隨處可見的雜草罷了,看來這傢伙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這般聰明,能在自己死後留下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一隻秀美的手從上面探下來,拿起了王之瑜手中的草根,「雜草?」她輕聲說道,「這是什麼意思呢?它代表了什麼嗎?」
「草字?」程牧游突然倒吸了口涼氣,然後扶着已經酸疼的腿慢慢的站了起來,他看着晏娘,說出了那個憋在心裏很久的字,「荊。」
「他是想告訴我們害死他的是荊家的人,沒錯,王之瑜一定是想起了寄瑤對他說的話,所以急着要去告訴你殺害寄瑤的兇手,但是你在荊府,他不能自投羅網,所以便想來找我,然後通過我將真相告訴大人,可惜的是我當時也不在客棧。」
「可是有另一雙眼睛早就盯上了他,那個人知道我們見過他,所以看到他急匆匆的去找你,便知他已經知曉了殺死寄瑤的兇手,於是便找了個機會除掉了王之瑜,將他的屍體拋到湖裏。」程牧游接着她的話分析道。
「大人,那麼殺掉寄瑤和王之瑜的兇手便是同一個人,而那個人就在荊府。」
程牧游猛然回過頭,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可是,他為什麼要殺人呢,為什麼要將這些女人都淹死在泉湖裏呢?」
「因為欲望。」晏娘在一旁冷冷的說道。
「欲望?」
「這些女人的額頭上都烙着一條黑蛇,大人可曾想過這代表什麼?」
程牧游低下頭,眼睛望向身邊的一具女屍,她的一隻手從白布裏面露了出來,五個指頭肚上隱約可以看見大大小小的針眼,「黑蛇,欲望,」程牧游重複了一句,然後猛地抬起了頭,「她們被他囚禁了?」
「在上古時期,黑蛇是繁殖和男性的象徵,蛇圖騰更成為了早期的人們對生殖的一種原始崇拜,」晏娘用沒有感情的聲音慢慢敘述着,「如果大人脫掉這些女子的衣服,就會發現在她們的胸前和會陰部位有更多的針孔,因為她們並不是被單純的奴役,而是成為了某個人的**。」
程牧游沉默了半晌,他的眼睛一遍遍的掃過地上那些被泡得鼓鼓脹脹的屍身,她們曾是某人的妻子,某人的姊妹,甚至是某人的母親,可是如今,卻在受盡了凌辱之後,被拴上石頭丟入冷冷的湖水中,若不是今早離奇的從湖底浮起,她們的身體就會融入淤泥,化成血水,永遠不得再見天日。
想到這裏,他的腦子突然嗡的一聲,惜惜,惜惜呢,她會不會也如這些女人一樣,被囚禁了起來……程牧游不敢再往下想了,因為如果再想下去他怕自己無法保持清醒,那樣以來,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了。
「大人現在多想無益,不如還是早一點趕往荊府吧,這樣救下蔣姑娘的勝算還多一些。」晏娘仿佛看透了程牧游的心思,她冷靜的語氣非但沒讓他動氣,到使得讓他心裏舒坦了許多。
「備馬。」他朝外吆喝了一聲,然後扭頭望向身後,「晏姑娘可否願意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