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見宋皇后的神情凝滯住了,她趕緊解釋道,「娘娘,蘭薰自己當然不會說出這樣的大逆不道之詞,她一定是從那些妖異口中聽說的,現在痴痴顛顛,便不斷重複這句話。」
過了許久,宋皇后才回過神來,她輕輕抓住雲錦的手,深深嘆了一口氣,「我當然知道蘭薰不會說這樣的話,因為昨天晚上,殿前左衛將軍李光前死在了臨華門旁,而同他一起的釋海大師也從那些妖異口中聽到了這句話」說到這裏,她手指的力道忽然加重了,掐的雲錦有些疼,「雲錦,你說,它們口中的皇上是誰?是朱溫?朱友珪?還是」
宋皇后沒有將最擔心的那幾個字說出去,可是雲錦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小聲勸慰道,「奴婢就是覺得那些小人兒說出的話頗為不祥,包括它們唱的那首歌謠,也是詛咒董卓早死的民謠所以才着急將此事稟報給娘娘,娘娘若是心中也有芥蒂,不如將此事告訴皇上,以備萬全。」
宋皇后點頭,「雲錦,你跟在我身邊多年,有些事情,即使我不明說你也能看得明白,你放心,我定會將這件事稟報皇上的,至於蘭薰那邊,我自會找御醫給她醫治,這些日子,你幫我多照看着她一些。」
趙康從臨華門下經過時,幾個內侍正拿着布跪在地磚上,拼命的擦拭着李光前留下的那一大灘血跡,可是血已經滲進了地縫中,無論怎麼擦,卻始終能看見一片淺粉色的印記,難以徹底清除。
大臣們三五成群地站在一旁,小聲地議論着什麼,還時不時朝那片血跡怯怯地瞟上一眼,每個人臉上都印着畏懼之色。
趙康知道他們為何會如此擔懼,他剛從開封府回來,親眼看到了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李光前的脖子幾乎全部斷開了,只在後頸處還有一點皮肉相連,身體裏的血像是流幹了,整個人都塌陷了下去,看起來縮小了一圈兒,讓他一時間竟沒認出這個跟了自己多年的親信。
想到這裏,他微微眯起眼睛:這李光前的樣子,可不是和朱友珪死時的慘狀一模一樣嗎?難道那朱溫的死了幾十年還是不甘心,現在又出來作惡不成?
思忖之際,旁邊朝臣們的議論聲傳進他的耳中。
「宮裏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妖異,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敢在宮中殺人」
「聽說是前朝留下的禍患,唉,怪不得後面的每個朝代都如此短命,連君王們都死於非命」
「許是風水真的出了問題,如此一來,還是遷都的好啊」
聽到「遷都」這兩個字,趙康心裏一「咯噔」,步子也緩了下來,臉上亦蒙上一層陰鬱。
正蹙眉冥想之時,王繼勛忽從後面追上他,壓低聲音沖趙康說道,「姐夫,李將軍慘死一事不知為何被傳到宮外去了,現在街頭巷尾的百姓們都在談論這件事,大家都說這皇宮中出了異兆,恐是要出大事。」
趙康抬頭,緊盯住王繼勛那雙綠豆小眼,「宮裏事情是如何傳到宮外去的?」
王繼勛砸吧了幾下嘴巴,「臨華門外就是御街,昨夜鬧出了如此大的動靜,消息不可能傳不出去,只是看如今這陣勢,不僅朝臣們的心思開始動搖,逐漸傾向於遷都,連民間都議論紛紜,我怕」他左右看了看,又一次壓低了聲音,「我怕真的遷都了,會對姐夫不利,咱們的根基和人脈可是全在汴梁,這要是去了洛陽,那可真是動了咱們的根本了」
趙康眼底閃過一絲寒光,「那妖異本王親眼所見,倒也不是流言蜚語,只是它一日不除,皇兄便有了充分的理由,若是有人敢反對遷都,便是不顧皇家安危,如此一來,恐怕無人再敢反駁。」說到這裏,他五指緊握成拳,眼睛斜看向王繼勛,「道長什麼時候回來,有他在,還有什麼妖魔鬼怪是除不了的?」
王繼勛搖頭,「他一向來去不定,誰也不知他去了哪裏,想找人都不知到何處找去。」
趙康低頭思量了半晌,終於,抬頭看向垂拱殿的方向,「那我們只能儘量拖着,道長臨走前曾說過,他今年一定會回來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拖到他回朝,事情便有轉機了。」
滿朝文武都到齊了之後,便不免就李光前至死進行了一番爭論,辯到最後,自然又牽扯到遷都這件事情上來。
果然如王繼勛所說,原來支持遷都的大臣有三成,現在則驟然升到了五成,剩下的五成人中,也無人敢公然反對遷都,只說此事過於重大,涉及的人事太多,需得好好策劃籌謀才可。
趙康則和以往一樣,閉着嘴默不作聲,似乎此時完全與他無關。可就在他裝聾作啞的時候,趙澤平卻忽然發話了。
「晉王殿下,不知您對遷都一事有何高見呢?」
趙康一愣,旋即綻出一個最溫厚不過的笑容,「遷都茲事體大,確實要好好商議,不過既然宮中出了異兆,那一定是要以皇兄的安危為先,所以對於遷都,我並無異議。」
趙澤平輕捋長須,「晉王對聖上的一片忠心,日月可表。可老夫認為,遷都之事並非只關皇權,於天下萬民都是有利無害的好事。」
趙康盯着趙澤平那雙睿智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丞相此言怎講?」
趙澤平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古今天下都會有四,然論時宜地勢,盡善盡美則皆不如洛陽。建都之要,一在於形勝險固,二在於漕運便利,三則居中而應四方。必三者兼備,而後可言建都。長安無水,漕運艱難;汴梁居四方之中,雖有防禦工事,卻無法與天險相比,北方的騎兵隨時可以越過邊境,長驅直下。惟洛陽三善咸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