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惜惜盯着溪水中那個像截木樁子似的東西看了半天,才終於從他脹大的頭部看出來這是個人,只不過,這個「人」的胳膊已經被什麼東西砍掉了,身體其它部位腫的厲害,竟已經沒有幾分「人形」。
就在她一動不動的盯着這具「簡潔」的屍首看時,程牧游也來到了水旁,看到眼前的情景,他甚至來不及與蔣惜惜敘舊,就忙命身後跟着的史飛將屍首從溪水中拖上岸來。
屍首在岸上放了沒多久,蒼蠅們就尋味而至,聚在它兩個最主要的創口——兩隻胳膊消失的地方,堆成密密麻麻的兩團。
史飛捏着鼻子,「大人,這人看起來死了有幾天了,不知何人同他這麼大仇,竟將他的胳膊全部斬斷。」
程牧游順着溪流朝上看,「這溪水的上游在哪裏?」
史飛想了想,「應該和運河相接,所以,這屍首極有可能是從新安城外漂到這裏來的,」他拍了下腦袋,「大人,您是不是在想,這屍首有可能是前幾日喬家失蹤不見的那個小廝的?」
程牧游不顧撲鼻而來的惡臭,蹲下身看着那具屍身,「他的皮膚雖然已經完全被水泡脹了,但是頭髮濃密,尚未有白髮,且脊骨筆直,沒有佝僂的跡象,看樣子,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他隨手撿起一片葉子,掀開屍體的上唇,「你再看他的牙齒,完好無缺損,一定是屬於少年人的,再加上喬小姐是五日前來報案的,和屍首的程度也能照得上,所以我想,他很有可能是喬家失蹤的那個小廝。」
蔣惜惜在他身旁蹲下,「大人,那小廝是怎麼失蹤的?」
程牧游丟掉葉子,在溪水中搓了幾把手,「他午後到沈家也就是喬小姐的未婚夫家裏去送東西,可是到了晚上人還沒有回來,喬家人去沈家找人,沈家的人卻說他送了東西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至於去了哪裏他們也不知道,喬家又找了一晚,到處都尋不到他,這才來官府報案。對了,那個喬小姐你認得,她就是霍夫人,小莩的事了結後不久,她便同霍老爺和離,現在又說定了一門親事,再過幾月就要嫁到沈家去。」
「霍夫人?」蔣惜惜驚道,「她真的與霍老爺和離了?我還以為她只是說說罷了,能有這般勇氣,也是一個奇女子了。」
她只顧向程牧遊了解案情,卻忘了還在馬背上等水喝的晏娘,直到晏娘走到水邊,瞪了她一眼,蔣惜惜才回過味兒來,撿起溪流里的水囊沖晏娘訕訕的笑,「晏姑娘,這水被屍首污了,你現在喝還是不喝?」
從斂房裏出來,喬小姐紅了眼眶,她衝程牧游微微頷首,「是袁琪,他脖子上有顆痦子,我是認得的,大人,到底是什麼人這麼殘忍,不僅殺死了袁琪,還將他的屍身弄成這個樣子?」
程牧游搖搖頭,「剛找到屍首,案子還沒有任何線索,不過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捉到兇手,為袁琪報仇。」
喬小姐點點頭,單薄的身子似有些支撐不住,蔣惜惜忙過去攙扶住她,「喬小姐,袁琪最後去的地方是沈家,所以我想去沈家看一看,不知是否方便?」
「可是史大人已經去過一次了,沈家人該說的也都說了,蔣大人還要再去一趟嗎?」
「我也不知道能否問出有價值的線索,但是現在案子完全沒有頭緒,所以只能從旁枝末節下手。」
「若是對破案有幫助,蔣大人儘管去便是,那沈青雖然性子古怪,但是對這些倒是沒什麼避諱的。大人,您請隨我來,我這就帶您去沈家。」
蔣惜惜剛要走,卻被程牧游在身後叫住了,「惜惜,路途勞頓,你先休息幾日,衙門裏的事就先交給史飛他們吧。」
她回頭沖他笑,腳下卻沒有停歇的意思,「幾月沒辦案,我都手癢了,大人,你就別攔着我了。」
沈府的大門敞開着,外面沒站着人,由於無人通報,喬小姐和蔣惜惜只好自己走進去,邁過門檻,兩人看到院中站着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背對着門,手裏拿着一張紙,正旁若無人的念着上面的字:「房奩五百貫、首飾三十件、珠翠五十、寶器二十、屋業兩間、山園一座」
「他就是沈青?他在念什麼?」蔣惜惜有些不解。
喬小姐面無表情:「我的嫁妝單子。」
蔣惜惜差點笑出聲,心說這沈青也真夠倒霉的,研究研究嫁妝多少倒是沒什麼了不得的,偏還讓女方撞見,這下面子上可過不去了吧。
正想着,沈青聽到了門邊的動靜,沖兩人轉過頭來,不過,氣氛卻沒蔣惜惜想的那樣變得尷尬,他若無其事的沖她們走來,一臉迷糊的看着沈小姐,「你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告訴媒人就行了,不用自個兒跑一趟。」
喬小姐識體,裝作沒看到剛才那一幕,「我今天來,不是為了我們兩個的事情。」說着,她把頭朝蔣惜惜那裏一偏。
蔣惜惜心裏笑了一聲:看你長得細眉細眼、柔柔弱弱的,沒想,還挺能裝。她清了清嗓子,「我是新安府的捕快,今天請喬小姐帶我過來,是為了調查袁琪失蹤一案。」
「是不是找到袁琪的屍體了?」
他脫口說出這句話,把兩人皆唬了一跳,蔣惜惜正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官府並未向外公佈。」
沈青皺着眉,「新安府的人已經來過了幾趟,若非有新發現,絕不會再來一趟,而袁琪若是活着,兩位的表情不會這般嚴肅,所以我推斷,你們一定是發現了他的屍體。」
這番推論合情合理,蔣惜惜倒是對他生出了幾分佩服,她看着沈青,「袁琪來送東西那天,你可發現了他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沒有,他放下東西,和我們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
「那袁琪可曾說過自己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