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是一個披着青袍的男子,長須長眉,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左手拿着一捧花,花是真花,一看就是剛被採摘下來的,花瓣嬌嫩舒展,上面還帶着幾顆晶瑩的露珠。右手抱着一團絲線,這團線就是木頭刻的了,不過一定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每根線都纖細立體,竟也像是真的一般。
雕像前面沒有牌位,蔣惜惜也無從得知這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她跪在蒲團上面拜了三拜,喃喃自語道,「我雖不知道你的名號,但是你願意為我提供一個避雨之所,一定是個好神仙,蔣惜惜在這裏謝過了。」
說完,她便走到外面靠門坐在,抬頭望向屋檐下面的一串串水簾。
雨聲淅淅瀝瀝,不知不覺中,蔣惜惜睡着了,夢中刀光劍影,火光沖天,她又回到了童年生活的那座山上,踏着滿地的屍體在山林間飛奔。前面陡然出現了一個頎長的背影,她笑了,喜悅浸透了每一個細胞,拼命的朝前伸着手,她喊着:「大人,大人,我在這裏。」
程牧游回過頭,溫潤如玉的臉上寧靜平和,他沖她伸出一隻手,「惜惜,過來。」
可是,腳面上猛地一疼,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劃破了她的皮膚,蔣惜惜倒抽一口涼氣,朝下面望去:那些死屍活了過來,他們長着長長的尖銳的指甲,用力的拽住她的腳腕,不讓她上前一步。
耳畔傳來馬兒的嘶鳴,蔣惜惜一個抖擻,從夢中驚醒,她揉了揉眼睛:奇怪,院子裏怎麼多了這麼多石頭,黑灰色的,圓圓的,數量有百餘,遍佈在廟宇的各個角落。
「嘶」
馬兒的叫聲引起了她的注意,這聲音不對勁,又尖又高,充滿了恐懼,蔣惜惜望向拴在廊柱上的馬,發現它四蹄在地面上剁來剁去,像是在躲避着什麼。
幾個灰不溜秋的小東西正在它的四蹄中間來回竄動,有兩個還順着馬蹄爬到馬背上,它們露出又白又尖的牙齒,猛地朝馬背咬過去。
馬兒又發出一聲嘶鳴,它突然掙脫了韁繩的束縛,朝着院外飛奔過去,不一會兒功夫,健碩的身子就消失在茫茫雨霧中。
還沒來得及追出去,蔣惜惜的腳面又是一疼,她低下頭,發現靴子已經被咬開了一條縫,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正將頭鑽進那道縫裏面,用尖銳的牙齒咬開她細嫩的皮肉。
到了現在,她才總算從夢境中掙扎出來,也徹底搞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她的鞋面上,趴着一隻老鼠,不光如此,那些散佈在廟宇中的石頭,也都是老鼠,一百多隻,除卻衝鋒陷陣的這一隻,其它都蹲伏在角落裏,虎視眈眈的注視着她。
她,是它們的獵物嗎?
蔣惜惜不知道,因為她已經利落的拔劍出鞘,一刀斬斷了那隻正在舔舐自己鮮血的小崽子。
老鼠的身體段為兩截,向兩個方向迸開,不過,它細長的尾巴還在上下搖擺,像是不甘心就此身首異處。
蔣惜惜握着劍的手不住的抖動,或者這麼說,她全身都抖個不停,包括那些直直豎起的汗毛,她倒不是怕,比這更血腥嚇人的場面她不是沒見過,但是,看到這密密麻麻的老鼠,另一種感覺猛然湧上心頭。
噁心。
沒錯,女人好像對老鼠有種天生的厭惡,這種生活在黑暗中的東西,個頭不大,卻貪婪殘忍,比如現在,面對比自己個頭大這麼多的人,竟然有了偷襲的念頭。
劍被高高揚起,她心裏突然升騰起強烈的殺念,是的,面對這樣的東西,似乎只有將它們全部斬除,才能將心裏那接近反胃的噁心壓制下去。
然而,就在她衝出屋檐的那一刻,院中的老鼠卻突然站直了身子,兩腳着地,尖尖的小耳朵朝西邊轉了幾下,然後,它們同時放平身體,朝着廟宇中衝過來。灰色的背毛被雨水沖刷得黑亮,看得她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蔣惜惜如臨大敵,她看着這片洶湧的灰色的「潮水」朝自己湧來,已經做好了和它們拼個你死我活的準備。
「唧唧唧唧」
老鼠們爭先恐後的竄上台階,跑到蔣惜惜面前,然而,就在她的長劍即將落下時,它們卻轉了個彎,貼着她的腳面直奔過去,躍過門檻,鑽進大殿中,順着供奉着雕像的桌腿爬到桌面,然後撲到雕像木製的底座上面,用比小刀還尖銳的牙齒,拼命的啃食。
雕像?它們的目標是雕像?
蔣惜惜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拿劍的手軟軟的耷拉下來。可是,下一個瞬間,她已經飛身上了桌子,揮舞着長劍朝雕像砍過去。小時習劍,父親總讓她以樹上的堅果為目標,劍過之處,若堅果恰恰從中間被分開,便會受到父親的讚賞。
對比堅果,這些老鼠可就大的多了,蔣惜惜的長劍在雕塑身上上下飛舞,將那些老鼠全部腰斬,灰黑色的身子「啪啪」的掉落在桌面上,濺起一片片血花。
終於,雕像上面只剩下一隻老鼠了,它趴在最頂端,烏溜烏溜的小眼睛慌亂的望着下面斷成兩截的同類的屍身。
蔣惜惜冷笑一聲,長劍朝它直飛過去。
「噗」。
它的肚子被扎穿了,身子被劍帶的飛出去,直直的釘在雕像後面的一道木門上。
「原來這裏竟有一道暗門。」蔣惜惜走過去,剛要將劍拔下來,木門卻「吱扭」一聲,被從裏面打開了。
一個身穿粉紫色裙子的年輕姑娘從裏面閃了出來,她的動作有幾分慌亂,差點撞到了木門上那隻鋒利的寶劍,待看清楚劍鋒上那隻被扎得血肉模糊的老鼠時,她嚇得抱頭蹲在地上,嘴裏連叫了幾聲老娘。
蔣惜惜忙將寶劍從木門上拔掉,嫌惡的甩掉那隻老鼠後,她將那姑娘攙扶起來,剛要將實情相告,卻發現門縫裏閃過一個人影,雖然只是一眼,她還是將那人看清楚了,那是個男人,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