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樂館,黨魁精舍,外松內緊,守備嚴密。出入皆黨人,侍奉太學生。所謂「書生意氣」,是否儒生高士,隻眼可辨。普通細作,斷難混入。
歷經生死大難,今時今日之黨人,亦非先前只憑滿腔熱血,任人宰割;屠刀面前,慷慨悲歌,引頸受戮之輩。更何況桓、靈二帝,皆已入土。內宦多半凋零。二戚爭相拉攏。更加薊王臨朝,明以照奸。種種利好,皆令黨人復起。如黨魁張儉,更據九卿一席之地。位列三公,指日可待。
黨人所求,不過政通人和,國泰民安。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金聲玉振,禮樂興邦。
難否?
桓靈竊以為,難如登天。一言蔽之,整日活得如聖人一般,不出三日,身心俱疲。於是以己度人:天下無有善類。
公私如何分明,且看我薊王。
「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
薊王便是一面明鏡。映射的其實是世道人心。
「人心不古,民心思變。」黨魁張儉,一聲長嘆。
十里函園,蘭林里,河東太守袁紹別館。
南陽太守袁術,登門拜訪。
庶兄袁紹,親出相迎:「公路登門,蓬蓽增輝。」
「術,見過兄長。」不料袁術竟肅容下拜。
「哦?」袁紹不禁高看。遂收攏笑意,下階托起:「你我兄弟,何須行此大禮。」
「弟,少不更事,兄長勿怪。」袁術言真意切。與先前判若兩人。
袁紹動容道:「且入府一敘。」
「兄長請。」
兄弟落座,左右屏退。袁紹遂問:「公路,所為何來?」
「乃為『衣帶詔』而來。」無外人在場,袁術開門見山:「我汝南袁氏,有三人位列其中。且皆為外官。然若事敗,必累及朝中老父及叔父。父今為長樂少府,位列太后三卿。前長樂太僕郭勝,因涉大將軍之死,而被太后當堂絞殺。若知你我兄弟,奉太皇密詔,除何董二戚。老父焉有命乎。」
「公路所慮,亦我心憂。」袁紹言道:「然箭在弦上。若此時棄官,必遭太后猜忌。」
「可否……」袁術顧左右言道:「買官三公。若能為朝官,無需奉入西園。自可辟禍。」
「公路何出此言。」袁紹下意識皺眉。先前崔烈買官,被其子諷銅臭。乃至名聲日衰。袁氏四世三公。豈能身染銅臭,為天下所輕。
「聞,孟德欲為其父,永樂少府曹嵩買官三公。」袁術言道;「不知可否與『衣帶詔』相關。」袁術之意,曹操此舉,是否亦為其父,出宮辟禍。
「二次三番,孟德皆未與會。料想,必未曾『奉詔』。」袁紹搖頭。
「兄長豈不聞《拒王芬辭》乎?」袁術又進言道:「先前,八廚之王芬,欲趁先帝北巡,行廢立之事。暗中聯絡群雄,孟德雖未裹挾其中,卻也未曾說破。若後將軍,相邀奉詔,孟德亦如先前那般,拒而不應,亦不說破。該當如何?」
「莫非,孟德早已知曉。」袁紹亦起疑慮。
「茲事體大,務必萬無一失。」袁術言道。
「此事尚未定期,幸還可轉圜。」略作思量,袁紹既有定計:「前日孟德來函,相約京師小聚。待席間,問過不遲。」
「也好。」袁朮忽生慨嘆:「遙想當年,菟園擊鞠。時過境遷,各為其主。待下次再相見,又是否亦如先前。」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舊時好友,各奔東西。亦是人之常情。」袁紹倒是能看開。
「論接人待物,迎來送往,弟不如兄多矣。」袁術拜服。
郡國並行,家國同構。
劉備既擢升輔漢幕府一眾家臣。又豈能厚此薄彼,棄國中文武於不顧。
拜二位太皇所賜。薊王可開萬石頂俸。
於是,斟酌之後。六百里傳王命。敕封「薊國雙壁」之護軍將軍王傅黃忠,並橫海將軍黃蓋,陳寔、崔寔、劉寵、蔡邕四少師,上庠令鄭玄,左國令黃承彥:表賜車蓋,特高一丈,長史、主簿車,緹油屏泥於軾前。另表賜爵關內侯,賞黃金百斤,秩中二千石。以章其功。
民爵十九等之關內侯,歲俸九百五十石。受田九十五頃,受地九十五宅。秩雙中二千石。
與幕府比同,亦擢升為中二千石俸。薊國高俸,足比朝中萬石三公。
謂「中二千石」者,意為「中樞任職」,言指位高權重。位在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之上。凡九卿,皆為中二千石。另有三輔: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秩皆中二千石,位同九卿。換言之,三輔,亦為中樞。
家國同構。薊王開中二千石俸,亦有中樞之意。
太妃,王妃,垂簾監國。
待中書令趙娥,宣詔畢。百官道賀,眾人歸位。
不料另有敕令,表賜左右二國相:「賜位特進,見禮如三公」,另表賜進爵都亭侯,食二百戶。以章其功。
滿殿譁然。
都亭侯,乃民爵二十等之列候。初名徹侯,承秦爵二十等,金印紫綬,以賞有功。後因避武帝諱,改通侯。後又改列侯。「(列侯)功大者食縣,小者食鄉、亭。」依《薊法》:歲俸一千石。受田一百零五頃,受地一百零五宅。
另食二百戶。
薊國二百戶,可想而知。單田租一項,二百戶,三十稅一,足有二千石,與中二千石俸(2160石),相差無幾。
薊國千里國土,千萬國民。薊王取一城之都亭,分封二位國相。自是情理之中。
列候乃二十等爵之冠。薊王擢升左右國相,令其居於百官之首,乃彰治國之功。且與百官不同。左右二國相,未能領食雙俸。薊王以二百戶「衣食稅租」補之,足見用心良苦。
先封幕府,再封國中。亦符家國天下,次第有序。薊王行事,有禮有節,有憑有據。
品秩封不好,位次理不順。何談治大國如烹小鮮。
「陟罰臧否,不宜異同。」
設身處地,身臨其境。植根大漢二十載。方知丞相,字字珠璣。背後之心血,豈是常人能夠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