顆粒歸倉,民心始安。
稻香濃郁,經久不散。
自此時起,至來年雪花路開,河海融冰。薊人有盡五月時光,闔家團聚。走親訪友,姻婚嫁娶。服侍父母,祭祀先祖,不一而足。河北皆有石炭出。無煙石炭,多用於烹飪採暖。餘下才輸往各處工坊,用於燒造冶煉。
先前朝廷俸祿,錢穀各半。薊王百官,則盡取薊鈔。如今天下效仿。正因薊國一石谷,作價三百錢。二十年如一日。再加薊商通行四海。海外珍貨,源源不斷,販入大漢。故薊鈔購買力,有增無減。
叔侄之爭,亦有利弊。隨董侯遷都關東,史侯避入巴蜀,合肥侯順下江左。三地亦與河北比同。薊鈔大行其道。江東、巴蜀,歷代積銅,源源不斷,北運薊國。回爐重鑄成四出五銖。天下幣制,漸漸一統。
另有蜀身毒道,內外循環水路,暢通無阻。薊商自大震關,大散關,南下巴蜀。販運蜀中名產,南下交州,遠至頓遜。亦大有人在。
十月初一,逢大朝。
薊王冠冕入殿。百官肅然,王上必行封賞。
果不其然。
中書令趙娥,座前宣詔:
「擢升葛城令司馬朗為安昌守,治首陽,秩二千石,銀印青綬。兼領薊王宮舍人。」
「臣,司馬朗,遵命。」司馬八達之首,持芴出列。雖國中早有傳聞,然王命下達,司馬朗仍難免心潮澎湃。正是二千及冠。
「擢升文安令荀衍為朝黎守,治渝陽,秩二千石,銀印青綬。兼領薊王宮行人。」
「臣,荀衍,遵命。」
「擢升滏陽令荀諶為三川守,治中川,秩二千石,銀印青綬。兼領薊王宮行人。」
「臣,荀諶,遵命。」
二荀出為郡守,幕府右丞荀攸,與有榮焉。尤其荀衍乃荀彧三兄。論族中輩分,荀攸需喚叔父。且二荀政績,位列荀氏六長之首。擇其優良而升遷,理所應當。
「除太學博士孫嵩,為文安令,秩千石,兼領薊王宮行人。」
「臣,孫嵩,遵命。」
「除太學博士趙岐,為滏陽令,秩千石,兼領薊王宮行人。」
「臣,趙岐,遵命。」
孫嵩因助趙岐,而名聞天下。二人乃至交好友。門下督鄭泰奉王命徵辟儒宗時。恰逢趙岐叔侄,並孫嵩亦在。於是一同徵為太學博士。時三人驚疑不定,不知同為六百石官,如何能表太學博士。
鄭玄遂以「千里留白書」,告知諸友。成為一段佳話。天下名士,學優則師,師優則仕。出為千石城令,得償所願矣。
待眾人捧盤入偏殿,更換朝服印綬,再拜稱謝,入列新席。
中書令趙娥,又取詔命誦讀:
「五經博士荀愔,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領文成長。」
「臣,荀愔,遵命。」
「五經博士陳信,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領上遼長。」
「臣,陳信,遵命。」
「五經博士陳光,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領下遼長。」
「臣,陳光,遵命。」
「太學博士趙戩,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領渝陽長。」
「臣,趙戩,遵命。」
陳信、陳光,乃陳少師二子。陳氏一門六子,俱入太學壇。今太學博士祭酒,乃陳少師長子,難兄難弟之陳紀。於黨錮時,發憤着書,號曰:《陳子》。難兄難弟之陳諶,亦被蔡少師舉為「王學祭酒」。
陳紀又因舉慈明先生有功。薊王擢其為門大夫。領雙二千石俸。因著書立傳,故被太學生,尊為「陳子」,亦稱「陳大夫」。乃太學壇,僅次於儒宗鄭玄之經學大家。五弟陳信、六弟陳光,年富力強,遠未稱老。出為一縣之長,正當其用。
薊王所封,皆是國中名師宿吏。且久隨薊王,忠心可鑑。東境郡縣,雖草創,然大小遼澤,漁鹽之利,稻作之益。顯而易見。向化島夷,執政安民。乃眾人平生所願。尤其以聖賢之道,教化蠻荒。更是薊國大儒之畢生夙願。
「故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於未形」。又曰:「養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是故,「《(左)傳》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中,與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
如何施為?
「和民一眾,不知法不可;變俗易教,不知化不可。」
和民一眾,變俗易教。便是向化使然。
又待眾人歸位。
中書令趙娥,三取王命,當殿誦讀:
「封荀紹為首陽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荀紹,遵命!」
「封荀閎為蘆州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荀閎,遵命!」
「封鄭益為渝陰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鄭益,遵命!」
初授官職,另有賞賜。亦循舊例。荀紹、荀閎,乃荀氏俊才。三百出仕,二千及冠,當可期待。
然鄭博,何許人也?竟能與荀氏二子並列。
百官隊列,便有人交頭接耳。話說,今時不同往日。今是薊吏,明為漢臣。今治一縣,明守一方。便是為十三州之牧,亦或高居朝堂,貴為三公九卿。亦未可知也。
三百出仕,為一縣主官。如何能不持重。
不等眾人開口,便聽儒宗持芴跽奏:「老臣,代獨子,謝主公後聞。」
竟是儒宗獨子。
鄭博,字益恩(注1)。乃鄭玄獨子。家學淵源。侍奉老父,深居高成館。鄭玄醉心編纂《薊國大百科全書》。諸多史料,皆獨子鄭博,代父整理。只因深居簡出,故百官皆不聞其名。
若非龐德公北上。寄居高成館。見之甚奇,舉薦薊王。薊王亦不知,儒宗門內三千弟子,竟有獨子,藏拙其中。
薊王言道:「孤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然孤又聞,『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既為忠良之後,豈有不助孤一臂之力,匡扶漢室之理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