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谿縣城。
北城勾欄之中,人頭攢動。
勾欄之地,為大明百姓娛樂之所。
唱曲、歌舞、說書……
勾欄娛樂,五花八門。
有高雅的,有通俗的。
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閒時都好往勾欄去,打發時間。
其中,又以平民百姓居多;勾欄娛樂,則以說書最易,最受歡迎。
大明內外,妖魔橫行。
屢有斬妖除魔之俠者,其事跡被『藝術加工』,引得眾人稱讚。
又或是大明朝廷,清官能吏、貪官污吏等事跡,也能吸引眾人關注。
說書最是簡單。
一個說書人,些許話本,就能支撐一座勾欄運轉。
於是。
勾欄從府城、州城,蔓延到縣城。
僅松谿縣城,就有大大小小十來座勾欄。
小的,規模僅有一個說書人,幾個夥計,更像是簡易茶館。
大的,如城北這座四方樓,足有五六個說書人、七八個舞娘和十來個能吟唱小曲兒的妙齡女,冠絕北城。
四方樓,樓起四方,分有五層。
其中,最高一層輕易不開放。其他四層各有節目,熱鬧非凡。
在第二層。
一名老者站在台上,唾沫橫飛,手上驚堂木一拍,鏗鏘有力。
「話說這位周老爺子,那可是咱們松谿縣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單人匹馬來到松谿縣,短短十數年就闖下偌大家業。他一生無兒無女,膝下卻有十八義子,各個都是一時俊傑!」
「周老爺子不是武者,不是官吏,卻有一顆至善之心。」
「那一年,大雪紛飛……」
……
說書人聲情並茂,將『周老爺子』一生商場縱橫,以凡俗之身闖下偌大家業的事跡,活脫脫描述成了一場場傳奇。
曲折離奇、盪氣迴腸,又無比勵志。
這樣的故事,觀眾最愛。
這位『周老爺子』就在松谿縣城中,他們從小就有聽聞,甚至不少人還曾受過其恩惠。
並且,『周老爺子』與他們一樣都是普通人出身,未曾修煉武道,讓他們有極強的代入感。
《周佚夫傳奇》,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與《沈聰斷案集》、《於天瑞斬妖傳奇》,以及《城隍誌異》、《山神誌異》等,同時在松谿縣中流傳開來。
周佚夫、沈聰、於天瑞三人,被人人稱頌!
至於『城隍』『山神』的字眼,也正式傳入松谿縣尋常百姓家。
其含義,漸漸傳開——
山神,守護一山。
城隍,守護一城。
據說。
朝廷要在南平州立城隍廟,供奉城隍,以絕妖魔。
不少人對城隍來了興趣。
他們知道,在松谿縣南清溪山上,就有清溪山山神,實力深不可測,神通更是無敵。
有人說。
被山神庇佑的山中村民,個個安居樂業,不受妖魔侵擾。
一時間。
眾人對『城隍』『山神』好奇起來,開始去了解。
……
盛崖余進入松谿縣城,所見、所聞,都與『城隍』、『山神』有關,隱約能夠聽到『清溪山神』的字眼。
除此之外,大善人周佚夫、鐵面典吏沈聰、松溪俠客於天瑞的名號,也屢有提及。
盛崖余身後,一名冷麵青年,輕推神椅,緩緩而行。
這人正是六扇門冷血神捕——冷凌棄!
冷凌棄是神侯諸葛正我的四徒弟,在其四大弟子中年紀最小,入門最晚。
其幼時被野狼養大,故而對人世間的情感缺乏理解,擅長逆境求生,能在一切常人難以生存的惡劣環境下生存。
他善使一把無鞘、細薄的無名劍,劍法高超,只攻不守,每次出招必以命相拼,受傷後殺心更重,故許多武功在其之上的高手,也死在他的劍下。
十四歲時在興化府百丈林,與十三惡徒蹇戰,擊殺一十三人,就連境界遠超於他的首腦也被其殺死。
十八歲時他為了要擒住一位實力遠在他之上的大妖,躲進那大妖的妖窟里三十一天不言不動、不飲不食;抓住一個僅有的機會趁那大妖不備之際,給予其致命一擊,一時轟動整個江湖。
『冷血』之名,聲震武林。
冷凌棄一生傳奇,破案無數,斬殺妖魔無數。雖號『冷血』,其血卻是最熱!
成名之後,鑄劍山莊上門。
原來。
冷凌棄竟是鑄劍山莊冷家嫡系。當年變故,父母遭敵身亡,冷凌棄不幸遺失。
從此,有偌大冷家為根基,再不是無根浮萍。
冷凌棄武道天資超絕,數十年成就六扇門中諸葛正我之下第一人,為神捕之首!就連藏有大量神兵的神侯府藏兵樓,也由他鎮守!
他與盛崖余同為神捕,乃是至交。
此番卻是一同前來松谿縣。
「看來清溪山神已經得到消息,開始造勢了。」冷凌棄聲音沒有波動,似在敘述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盛崖余沒有回頭,聞言道,「清溪山與斬鐵派走的很近,提前得到消息並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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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斬鐵派相助,我們這次倒省了不少力氣。」
朝堂之上,局勢複雜。
即使東廠、六扇門、護龍山莊發力,也有阻礙。斬鐵派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甚至是一塊巨石,將天平徹底壓向清溪山一方。
南平一州,城隍事宜,就此定下。
「這個清溪山神,實力、手段都是頂尖。若是心向大明還好,若是搖擺不定,恐生大禍!」冷凌棄眉頭微皺,對林詔並不放心。
實力強大,卻不受朝廷控制。
清溪山與那些江湖門派又有不同。
江湖門派,雖超然於大明朝廷之外,卻總歸是人類建立。可清溪山為首的卻是不知根底、疑似怪異的清溪山神,在清溪山神麾下也多是稱為『鬼差』的『鬼物』。
形似妖魔,就算行事與妖魔截然相反,也為大明忌憚,難以真正信任。
「能輕鬆擊敗成是非,實力自然極強。」
「身居山野之間,能左右朝堂之上廟議,手段也是一等。」
「他提前造勢,以『清溪山神』為例,宣揚『城隍』信仰。如此一來,松谿縣百姓心中無牴觸,甚至期待。待朝廷下令建廟,頃刻就能收攏數十萬信民。」
「當真好手段。」
盛崖余看向四周,看到松谿縣城中百姓面容,苦笑道,「這位神君,一舉一動都有深意,令人猜不透、看不清。目前看來,他建立清溪山勢力,斬妖除魔,又鎮壓蛇山魔窟,與大明陣營一致,站在妖魔對立面。」
「所作所為,也全然不似妖魔。」
「只是不知,他建立『城隍』信仰做什麼,難道真是為了提升實力?」
盛崖余不解。
她回到上京天都,將清溪山中所見所聞告知師父諸葛正我。諸葛正我其智似妖,猜測清溪山神很可能是有特殊修行之法,需要萬民信仰相助。
關於這一點,六扇門,甚至其他勢力已經開始嘗試。
各大勢力,都有附屬的小世界。要宣揚一神,建立信仰,並不是難事。
他們關注清溪山,關注林詔,模仿其作為,要探知林詔根底。
如今時日尚短,不見成效。
但是大勢力的耐心超乎尋常。這種嘗試,即使耗費百十年時間,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
盛崖余與冷凌棄來到松谿縣,也有實地觀察林詔如何建立城隍信仰,如何藉助『城隍之位』提升實力的目的。
冷凌棄推着盛崖余,在松谿縣城中行走,默默觀察。
城中。
近來有不少陌生人前來。他們的目的與六扇門相同。
盛崖余坐在輪椅上,最是醒目。其背後冷凌棄渾身散發冷意,殺氣暗藏。
這樣的組合,不少人猜出他們身份,遠遠躲開不敢近身。唯有松谿縣百姓、城中尋常行人依舊如故,並不知從他們身旁經過的,竟是大明六扇門中,『冷血』、『無情』兩位名滿天下的神捕!
「周佚夫。」
「沈聰。」
「於天瑞。」
盛崖余聽得更多,喃喃出聲,「這三人,一個是民間經商的善人,一個是縣衙斷案的典吏,一個是江湖行俠的武者。」
「清溪山神宣揚三人功績,將他們捧上天去,到底為何?」
冷凌棄搖頭,「周佚夫、沈聰、於天瑞,實力最強的於天瑞也不過是凡塵境巔峰。只是為人俠義,在松谿縣中名聲不小。實力最低的周佚夫更是武道廢體,連凡塵境一重武者都不如。」
「至於沈聰,區區縣衙典吏,不入品級。松谿縣縣尉之職長期空懸,沈聰以典吏之身代掌刑事,查案斷案罷了。」
「放眼大明,三人稀鬆平常。」
「即使南平一州,這樣的人物也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實在看不出,清溪山神捧此三人的意圖何在。」
冷凌棄對林詔的了解更少,僅有的信息,根本分析不出頭緒。
盛崖余凝神靜思。
想不透。
此世無神,更無神道。
他們如何能夠想到,林詔這是在替未來的從神下屬『養望』,以便三人封神之後,能夠推動城隍信仰在松谿縣中大行其道。
不止盛崖余等人。
就連清溪山內部,韓無垢、楚文曜等,或許有些猜測,但絕不通透。
人死之後,一切皆休。除非吞噬生魂,化為鬼物。
這是常識。
死後封神?
大明內外,並無這個概念,眾人自然也就猜測不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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