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修士!
乘風逐月,踏光而行。
在靈舟降落之前,蘇成耷拉下眼帘,為了不因為目光集中而引起修士的警覺。
這是一次冒險,到修士的大本營里去。
但這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坎,他早晚都需要面對。
選擇風雨飄搖的碧波門,已經是最好的嵌入點,一群最高只在練氣後期的修士,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才對。
來的修士只有兩名,一人駕馭着法劍,一人駕馭着葫蘆狀的法器,兩位修士衣帶飄飄,神情倨傲,在所有人的跪拜躬迎下,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就閉上了眼睛。
兩人護着的是一大一小兩艘靈舟。
靈舟用一種很特殊的雲木鑄就,表面銘刻着大量的雲紋,鑲嵌着一顆顆或大或小的石頭。
這是靈石,薛禮曾經貢獻給蘇成幾顆。
說是舟,形狀卻像一艘半彎的月牙,兩頭尖銳的部分高高的翹起,腹中扁平,想必大家的艙位就在這裏。
從靈舟上跳下來的卻是一個凡人,是一名三十多歲的英挺男子,不姓薛,臉上還帶着不遜色兩位修士的矜持的傲氣。
就算是對薛禮,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幾句,然後就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快動身吧,今日可馬虎不得,不能出任何差錯。」
薛禮答應着,一側身讓余德貴先請。
余德貴正要推遲,這男子就道:「這是應有之義,余家老理應有今日的榮耀,請吧!」
很多人的臉色因此而變了一變,開始登舟時,薛家人或多或少都帶了一些惶然。
兩位修士只顧臨空打坐,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
蘇成排在中段,到目前為止,他的存在還沒有被包括修士在內的人發現,似乎很順利,他稍微放鬆一些。
誰知道,就在這時候,他心中的警兆乍現。
剛開始他還以為被現場的兩名修士發現了行蹤,瞬間,警兆強烈的讓他的思維運轉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
兩個呼吸後,他豁然轉身,看向的不是現場的修士,而是自己老巢的方向。
有什麼東西,無法探測,無法窺視,甚至無法確定存在的東西!
這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趕回去看個究竟,而是儘快的逃,越遠越好。
好不容易才克制住這股衝動,蘇成已經是萬分凜然。
碧波門自然是不能再去了,他甚至感覺,對方就是為了阻止他踏上靈舟,才故意打草驚蛇。
如今,對方在自己的老巢等着,似乎篤定自己會乖乖的送上門來。
蘇成停在原地有一刻鐘,一刻鐘後,薛禮等二百多人已經登上靈舟。
隨着一名修士打出個法訣,靈舟上銘刻的靈石亮了起來,輕盈的舟身微微一顫,就失去了自身的重量飄蕩而起。
船頭,薛禮臉色難看的注視越來越小的領主府,直到視線轉向蘇成老巢所在的山頭,才算是好了一些。
他自以為抱上了一個前途無量的金大腿,心裏說不定還在發狠,將來如何如何……殊不知,他的金大腿已經因為一個神秘的不速之客,而進退兩難。
靈舟一走,蘇成也做好了心裏建設和萬全的準備,自負,就算是遇到最壞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
隨後,身形就融化在原地,附着在一道吹向老巢的風上,不一會就到了洞府的入口。
然後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錯的離譜,錯的可笑,錯的狂妄。
他看到了一個人,然後自然的看到了他的眼睛。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讓蘇成的靈體本質一見就為之顫慄,為之恐懼,為之心生狂瀾!
這是多麼香濃而又純淨的靈魂啊,一瞬間,幾乎讓蘇成化作那撲火的飛蛾,明知道會粉身碎骨,卻又不顧一切的……
「該說你聰明呢,還是愚蠢呢?」
這聲音宛如醍醐灌頂!
蘇成的身體從蕩漾的模糊轉成穩定,艱難的開口,聲音沙啞干涉之極,「金丹?」
來人一笑,直到這時,蘇成才注意到他的面容——竟是平平無奇的一個中年男子,狹長的一張臉。
「你也知道金丹?」男子帶着一絲微微笑意,周身洋溢着自然、溫和的氣息,「我是稷下學宮的四方巡查使,元嬰初期,二十二年前,我們曾經見過一面。」
元嬰!!
竟然是元嬰!
難怪,難怪,難怪……
蘇成在心中呻·吟。
等等!
稷下學宮!?
二十二年前!?
蘇成回想烏古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喚靈儀式被發現,閃靈部最後的精華消散,族人被拆分,而他這個真正的目標卻逃過這一劫!
以前,他認為藏身的那座山洞足夠隱蔽,見了這人才發現自己是何其的愚蠢。
「這麼說,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甚至……我做的一切?」
「不錯!」男子極其坦率,語氣和舉止都很溫和,除了第一句話的那個「愚蠢」,竟然是和顏悅色,「當初,有人堅持要將你清理,是我暗自出手,將你保了下來。」
「為什麼?」
「你這隻蟲子很有趣……」
即使面對的一個元嬰,即使本能一直都在報警,都在尖叫着讓他逃離,但怒火,不能抑制的怒火還是沸騰而起。
蘇成的表面又開始波紋般的蕩漾,散落在靈體內的那些小結晶並沒有一個元嬰而窒息,相反,正是它們,感到的無法忽視的冒犯,怒焰因此而起,撕碎他、懲罰他的衝動如此強烈,讓蘇成那被震懾的意識和靈體恢復了完全的自主能力。
元嬰修士並沒有覺察到蘇成體內發生的變化,就算是覺察到了,也會毫不在意。
蟲子?
是刻意的羞辱嗎?
不,不是!
他根本就沒有刻意從頭至尾,都沒有在蘇成身上浪費一點心機。
這是徹底的蔑視,自然的,理所當然的,本該如此的!
難道不是蟲子嗎?
那你說是啥?
「……我曾經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蟲子,親手淨化的不下一百隻,可你卻不同於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很有趣,就像它!」
元嬰修士的手掌一晃,一本厚厚的書籍出現在他的掌心上。
這是《聖言》!
不可不說,這一刻看到它真是無比的諷刺。
元嬰修士將書頁翻開,隨意的截取了一段,念道:「傲慢是原罪,面對至高、唯一的蘇時,我們只有謙卑,唯有謙卑……」
「你想做什麼,你想要什麼?」蘇成已經恢復冷靜,扯了扯衣擺,同樣凌空盤坐在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