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後!
當漂浮在無名靈山上的劫雲,無邊的祥雲就匯集而來。
金光瀰漫,陣陣檀香無中生有,無數的飛禽、走獸被濃郁的道韻玄機吸引,再顧不得人類修士的兇惡,紛紛從藏身的巢穴露出,面向那座靈山,搖頭晃腦,就像是匍匐膜拜一般。
大約兩息後,祥雲裂開,一道白光從不知名的深處射來。
白光籠罩山頂,隔絕一切神識的探測。
山下,在大遷徙中途停下的人類修士無邊無際。
連綿的帳篷、馬車、靈舟、飛梭等等,都停止着,停滯着,憑住呼吸注視這不遠處的靈山。
結丹!
「這碧波掌門今年貴庚?」
圍觀的人群中,一名華服老者悄聲問左右之人。
「七十有餘?」
一人不確定的回答。
七十多歲的金丹,雖然驚艷,倒也在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內。
作為「教子」,這個時候才結丹,實際上已經是慢了。
不過,如果仔細列出這位教子修行時間,就會發現,這樣的速度堪稱神速。
然而,現場只有很少的人了解其中的內情。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場發生在大遷徙途中的「喜事」,並且很快就將步入尾聲的時候。
那籠罩在山頂的白光突然一變。
濃郁到極點的一抹綠在其中遊蕩一圈,然後就是一聲無法言表的龍吟!
接着,叮鈴一聲!
一個巨大的鈴鐺幻影從山頂浮現,然後那一抹綠色的龍形,就遊蕩着,蜿蜒着,沖了進去,變成一道銘文,深深的銘刻進鈴鐺的紋路之間。
再看着鈴鐺。
神魂俱動,莫名的古樸、幽深、靈動、蒼茫之意……
意!
至此,有眼力的人都臉色大變。
大道真義!
一個剛剛晉階的金丹!?
難道,再次天人交感、道韻乍現、天機敞開一線縫隙之際,此人居然領略到一絲道韻,並凝結成自己的種子,提前開始孕育嬰靈?
這麼說,此人的結嬰之途,已經開始了,就在金丹凝結之時!?
他的丹論是什麼?
居然有如此神異?
再看他的本命之物,分明是一種上古就存在的『道德法器』!
沒有答案。
所有人都是一片失語。
丹論,本命,都是一個修士的核心之秘。
就算再親近之人,也不能輕率的提起,何況打聽其中的詳情,一窺其中的秘密?
修為越高,境界越是相似,就越能體會到其中的徵兆和契機。
一時間,金丹以上之人,只覺得百爪撓心。
奈何……
十幾息的時間,鈴鐺的幻影散去,巨大的歡呼聲才在靈山附近響起。
碧波門上下都歡聲震天,大遷徙以來的頹廢的士氣都被一掃而盡。
不一會,一聲暢快的笑聲就從山頂傳來,一個瀟灑出塵的身影漂浮到空中,身形連閃,向山下行來。
新鮮出爐的金丹真人意氣風發、得意洋洋。
「恭喜掌門師……師叔凝結金丹!」
「恭喜掌門師叔凝結金丹!」
「好說,好說,哈哈……」分身背手長笑,在眾人的恭迎中,當先而走。
人群左右分開,無數火熱的眼神一路隨行。
「恭喜夫君,賀喜夫君!」
「嗯,罷了!」
「夫君……剛才結丹時的異像?」
碧波門的一眾高層,不分嫡系外系,都露出聆聽和渴望之色。
分身微微點頭,笑道:「丹論一品,道種得育,以至得窺嬰靈!」
所有人都是一呆。
還有這樣的說法?
丹論一品?
多少年沒有聽說過了。
可……
就算一品的丹論,也從未聽說在結丹之時,就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徵兆和反應!
這樣的疑惑只是旋起旋滅,由衷的羨慕和震動就在所有人中間泛濫開來。
這下連恭賀道喜的人都沒有了。
人人都在消化,道種得窺,嬰靈有望的震撼消息。
到了晚間,一場結丹典議就在這無名的靈山上召開。
身在大遷徙途中,一切自然從簡。
典議的重頭戲,就是新晉的金丹真人登台講法。
這法,自然是金丹真人的道。
從一般的經驗來看,或多或少,都會涉及到一些丹論的內容。
於是,上至元嬰,下至練氣的低階弟子,都雲集而來。
生生的將這座龐大的靈山擠了個水泄不通。
可讓他們失望的是。
當天的講法,並沒有過多的涉及丹論的內容。
倒是一些祭祀道君、溝通和領悟模糊道韻玄機的小技巧,被新晉的金丹真人講的別開生面、靈動而有趣。
高階的修士失望,低階的修士卻覺得不虛此行。
到了第二天傍晚,典議結束,喧囂還沒散盡,教廷就催促各家各門趕緊動身。
此時,經過長達五年的遷途,幾十萬修士、千萬領民所組成的龐大移民潮,已經深入蠻荒。
這一路上,窮山惡水也就罷了,關鍵是沿途所至的荒獸異獸。
要通過,不可避免的要經過它們的領地。
大大小小的戰事,時有發生。
就說分手結丹的這座靈山,原主人的屍身還沒處理妥當,原來的巢穴,就成了分身的結丹之所。
第三天的凌晨。
一座臨時的祭壇前,幾位紅衣和樞機主教正在議事。
此次臨時的停靠與修整,已經過去了十數日。
「如何,又有多少家不願意繼續向前走了?」
大量的瑣事處理完畢後,一位樞機揉着眉心問。
「這次到沒有人跳出來搗亂,第一批隊伍,午時三刻就能啟程。」
樞機聞言眉頭一展,「為何?」
「哼,還能為何,無非是被刺激到了,覺得還是跟緊主的榮光有利!」
樞機呵呵一笑,道:「這倒是意外之喜。」
「什麼意外之喜?現在誰還看不透,這所謂的仙師,一個個都是『逐臭之蠅』!」
「什麼逐臭之……,慎言!」
這些修士要是逐臭之蠅,那教廷是是什麼,道君是什麼!?
呵斥聲讓憤不擇言的紅衣主教醒悟過來,連忙跪倒,為自己的無心之失連連懺悔。
十幾人默默的祝禱一會,才將此節揭過不提。
只是,這言論雖不妥當,形容卻是無比貼切。
事到如今,教廷上下也算是看出來了。
修士不可靠。
就算碧波門,就是有教子之稱的那位也是一樣。
教廷的基本盤只能是凡人。
但凡人如豬羊,就算數量再多又有什麼用?
對這種問題,蘇成是不會考慮的。
但教廷不得不考慮,因為他們要在世間立足,要在修士文明佔據主流的世界中繁衍發展。
立身之基都沒有,如何與修士宗門,與稷下學宮周旋?
總不能,事事都救助道君!?
教廷必須有自己的武力,自己的資源。
「諸位,不用再遲疑了,吾等只有神術!」
一名樞機最後說道。
其他人都是漠然。
不錯,只有神術!
「教廷以後的方向要做出調整,修士靠不住,我們就要自己立起來!」
一次簡短的會議後,教廷這個龐然大物就調整了自身的立場。
很快,陸陸續續開撥的修士家門就覺察到其中的不同。
再沒有神職人員的督促和見識了!
再沒有煩不勝煩的宣教、佈道等等,不得不敷衍的議程了。
一夜之間,教廷的存在感在修士中間大大的減弱。
甚至,連這次大遷徙,他們變得「不甚在意」!
誰家走,誰家留,誰家消失,誰家中途加入……
全都發放任不管。
而與之相反的事。
大量的牧師活躍在領民們中間。
原來就滲透很深的凡俗,現在更有高度組織化的趨勢。
眼見於此,眼光敏銳的人都憂心忡忡。
於是在啟程的一個月後,就有幾位聲名卓著、威望很高的家主匯集到一起,趕上了碧波門遷徙的路程。
「什麼?掌門真人不在!?」
殷月華無奈的一攤手,說道:「金丹的第七日,掌門師叔就『雲遊』去了!」
「什麼『雲遊』,你在糊弄鬼呢?你家掌門也是奇怪,現在是什麼時候,難道他一點都不關心自家的福祉和未來?」
面對指責,殷月華也是無奈。
正要說話,一聲通報後,另一位金丹真人緩步踏上靈舟,在恭迎中,進入艙內。
甄婉聽了這些人的來意,深有同感,於是就說道:「各位的意思我已經知曉了,等掌門師兄迴轉,我就稟報於他,還請諸位稍安勿躁。」
好不容易將這些人糊弄走,殷月華鬆了口氣,回想每個人的焦急神態,失笑道:「這距離近了不成,遠了也不成,這管束嚴了不行,鬆了也不行……師叔,你說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
甄婉幽幽一嘆,說道:「哪裏會如此簡單。」
「我知道,裏面很複雜,但終其根本,無非是人心和利益而已。」
再說分身這邊。
由於兩個宇宙的時間流逝比例不同,這次返回結丹,在通玄界過了幾個月,在現實不過匆匆幾天而已。
返回之時,一切如舊。
海量的靈石還在消耗,女媧的發育按部就班。
只是到了後期,來自宇宙深處的影響就越來越明顯了。
月球的氣候,就此變得毫無預兆,就像一片沸騰的水,時不時的突發狀況已經變成常態。
匆匆的視察了結構體,在基地的腹心深處的一座龐大洞穴,見到了煉紅裳的陽神本體。
巨大的火焰巨鳥如今已經萎靡,星星點點就像螢火蟲的揮發,再也抑制不住了。
火焰、火星,將這座地底的洞窟變成了岩漿的世界。
火焰巨鳥就沉浸在岩漿中,看起來奄奄一息。
分身到了,巨鳥抬起頭顱,一片模糊的翎羽脫落,化作煉紅裳的外形,迎了上去。
「感覺如何?」分身急切的問。
煉紅裳悽然一笑。
分身扼腕而嘆,「女媧什麼時候才能出世,那些廢物到現在還沒有個准信,眼看時間已經超了……」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這出世的時間,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分身的眼神一閃,裝糊塗的說道:「畢竟是第一次,有些紕漏也算情有可原!」
「道君不首肯,女媧就永遠不會出世!」
分身無奈,只能安慰道:「應該不至於,他弄出這麼多事,不可能事到臨頭還要反悔!」
煉紅裳轉身,看着岩漿湖泊中自己的本體,眼神夢幻,神色淒迷,「誰知道,可能是那日我冒犯到了他……」
分身聞言連連咳嗽,「怎麼又說起這事兒了?」
「南宮離的下場,此間的種種,都是隱秘,如果傳回通玄界,勢必引起軒然大波。我如果是道君,也不可能放任不管……我想,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你……唉!」
「留在這裏……留在這裏……你說,道君想把它改造成什麼樣子?」
「這個……」分身低頭,吞吞吐吐的好一會才道:「大概,應該像通玄界罷!」
「通玄!?」煉紅裳微微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此言過後,兩人陷入到難堪的沉默。
「對了,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倒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
分身也想儘快的跳過這些話題,聞言就笑了一聲,說道:「有趣的事?」
煉紅裳的雙手一拍,轟隆隆的巨響中,一道巨石構成的門戶就緩緩敞開。
一個漆黑的洞口出現。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
「到底何事,這麼神秘?」
「去了,一看就知!」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洞口。
這通道明顯是高溫燒蝕出來的,琉璃化的表面被煉紅裳表面的光暈渲染,顯得極其夢幻和流光溢彩。
通道筆直,深遠,直通着一個方位。
以兩人的腳程,過不多久,目的地就到了。
蒙蒙的熒光渲染的出口!
一走進去,就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地下世界當中。
分身一見,呼吸就是以滯!
無數「靈植」,有的像巨樹,有的像蘑菇,有的像水草,有的介於動物與植物之間!
所有的都是巨型的。
所有的都是靈光濃郁的。
而在這些叢林之間,一個棲息地坐落期間。
「漂亮嗎?」,煉紅裳淡淡的問。
分身不覺得美,只覺得詭誕和怪異。
這靈植,在登陸魔月之初,他就見過了。
當時,他就有這樣的感覺。
這次,卻比當時的感覺強烈百倍。
就像,就像……
「怎麼不說話?你感覺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