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吳興縣城回來,蘇祖到家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傍晚六七點了。
剛好趕上家裏吃飯,蘇元化和葉青梅也沒有太多過問蘇祖這次比賽怎麼樣,反倒是蘇祖不自覺的就開始把話題往這上面扯。
「爸,我這次縣運會短跑100米200米都是第一名,還有跳高也是。」
「嗯,還行。你要是讀書也能拿個第一就好了。」蘇元化不咸不淡地說道。
「就是,你這跑跑跳跳的,受了傷怎麼辦?還是讀書好。」葉青梅跟着附和道。
「呃……」蘇祖被父母的話給噎住,想想沒和他們說最後一趟100米決賽摔了一跤,不然更有得念叨。
「這次比賽完了呢,接下來,你就好好讀書。不要再分心了。」蘇元化拿着筷子指了指蘇祖,「你下半年就中考了,到時候能夠考上一中,就不管你了,高中再去跑步啊跳高什麼的,也有時間。」
蘇祖不由露出一絲苦笑,讀了高中,你們就開始要念叨大學了,大學了你們就要念叨工作,工作你們就要念叨找女朋友結婚之類的了。
「我聽人家說,一中全縣就取前面三百名,你還要加把勁,不要鬆懈了。你看那個黃雲興兩個兒子你知道吧,兩個兒子當時都考上了一中,現在大兒子在建平市的聯通公司當副總,小兒子聽說畢業也留在了首都,舒服得不得了。你要有這麼爭氣,我就放心了。」
蘇元化看着蘇祖默不吭聲的在那扒飯,再次加了把火力,把道聽途說的那個隔壁村的案列又擺了出來。
蘇祖「噗」一聲,剛吞下去的米飯噎着了,這種領居家的孩子,聽說誰誰誰的小孩,幾乎都是成長道路上父母教育子女的一個大殺器。以前網上灌水還和人聊天打屁說過這個,多年沒聽人提過,突然聽到一時沒忍住嗆着了。
「怎麼了?你吃慢點,別噎着。你這狼吐虎咽的,飯量還真是越來越大了。」
蘇元化低聲嘟噥了兩句,也顧不上進行思想教育,趕忙起身在桌邊給他倒了杯水。
蘇祖喝了口水,緩了口氣。看着一旁的父母,這樣的念叨在曾經的自己,年少叛逆幾乎聽不進去,最煩不過。現在的心態平和,能夠聽到話語裏那濃濃的關切和望子成龍的樸素情感。
「爸,媽,你們最近都有在家吧?」蘇祖放下水朝蘇元化和葉青梅兩人問道。
「在啊,你有事?」蘇元化隨口應了一句。
「那個……最近幾天可能會有客人來。」蘇祖沒直接謝彩文可能會上門來,下午臨別之際,對方提了一嘴,但到底如何,這種體育系統招人他也不太確定。
「來就來唄,多大點事。」
蘇元化和葉青梅都沒往心裏去,以為是蘇祖有同學過來玩,他們都是好客之人,多整幾個菜,添雙筷子的事。
——
周一到陽信中學,很快班裏和年級上都就得知了蘇祖和張杰華在縣運會裏大出風頭,拿下了好幾個第一名。
尤其是兩人被市裏的體校看重,要招兩人去練體育這個重磅的消息,更是讓一幫縣城都沒去過幾次的小屁孩咋舌不已。
在蘇祖班裏,除了幾個成績靠前有機會上一中的學生,其他人都特別激動。這個年紀的初中生還想不到那麼長遠,讀大學出來工作之類的,只是馬上就不用中考,還有學可以繼續上,就讓人特別艷羨。
而且是去讀體校,練體育,在陽信中學,成立這麼多年,也沒聽說有幾個人被選走。而現在活生生的例子放在面前,一個個都有點起鬨看熱鬧的意思。
基本上每節課一下課,彭程就會從位置上溜到蘇祖面前,「各種威逼利誘的小手段讓蘇祖給他將縣運會裏發生的事,一再後悔周五的時候就應該直接請假,跟着他們一起去縣城。
參加不了比賽,還不能在旁邊加油?這麼熱鬧的事情錯過了,簡直難以接受。說不定體校教練看我天賦異稟,直接也招去了呢。彭程不時大呼小叫地感嘆着。
比較奇怪的是,從周一開始上課,張杰華一直默默的坐在教室坐後排的位置,基本上別人說什麼他都不接話,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等到了中午休息的時候,張杰華才把蘇祖約到了宿舍外的一條林**上。
「蘇祖,你真準備去體校練短跑嗎?那個教練說體校是不是也要念書?」張杰華神情有幾分低落。
「可能吧,我想去試試。體校肯定也是要讀書的,上午好像半節文化課,下午才訓練。」蘇祖有些奇怪張杰華的情緒。
「哦。那不能考大學吧?」
「體校可以考大學的。」這個蘇祖曾經是有了解過的,雖然這個概率不高,可能只有一兩成左右。「怎麼了,你突然關心起這個?」
「我爸媽不同意我去練體育的。」張杰華低聲道。蘇祖對這個答案到是不意外,只是看着張杰華那躲躲閃閃的表情,很想知道他自己是怎麼想的。
「你是怎麼想的?繼續在陽信中學讀書,然後再考高中?」
「我也不知道。我爸媽都商量過了,練體育太辛苦了,而且聽說也不賺錢,還不如讓我早點出來,跟他們去上海開店。」
「去上海開店?開什麼店,沒聽你說過啊。」蘇祖對這個消息倒是有些意外。
「我有個姑姑在那有開了個小超市,生意很不錯。讓我爸媽也跟着一起去,本錢幫我們出了。我得跟着去幫忙。」
聽到這裏,蘇祖終於明白,為什麼上一世,張杰華在初三下學習突然輟學的原因。
大概是從98、99年開始,吳興縣外出打工的潮流逐漸從廣州深圳,開始往浙江上海轉移,以前出去的那部分人多數都是進工廠打工居多。這一波出去的多數則是開小超市,雜貨店,五金店,家具店之類的。
一時間蘇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這真是別人的人生。
蘇祖曾在社會飄了多年,從底層到中產富人都有接觸過,說起讀書學歷,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但是人家這時候全家上陣開店工作,不一定比其他行業差。
在你讀書的時候,別人已經在上海杭州這樣的大城市住了腳,在你畢業工作的時候,別人可能已經在城市裏有了幾套房。
「你自己想想吧。」
蘇祖扔了一句話,畢竟再惋惜對方天賦,也沒法決定別人的人生。
體育這條路,本來也不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