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宇出城的時候正值半晌午,天空灰濛濛的刮着毛毛雪,寒風冷的褲襠能結冰,但凍不滅他們出來撒歡的熱情。
趙新楚不會騎馬,常宇便讓親衛藉此機會教他,畢竟跟着自己的人,無論從文的還是從武的,騎馬是必備技能。
蒼茫的大地一片蒼茫,遠處不少偵騎在遊蕩,他們的心思或許和常宇一行相反,野外冷的窒息,只想着回城裏頭窩着,這天氣鬼才他麼的出來溜達。
錯了,除了鬼還有些野味會出來覓食,恰好又成為獵人的獵物。
北邊是戰區,東邊是大海,西邊有山但那邊敵人偵騎和細作頻繁出沒又太過兇險,只有往南走。
南邊的村子早空了,常宇一行漫無目的的緩馬而行,親兵看到野兔縱馬圍追堵截想讓常宇一展身手,但常宇興致寥寥,他只是出來透透氣,對捕獵興趣不大,反倒是吳中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或縱馬狂奔或嗷嗷狼嚎,又跟隨親衛捕獵,奈何箭術一般,氣的破口大罵,引旁人鬨笑不已。
不知覺離城數里,遙望北邊有兵馬出城,常宇駐足觀望,李慕仙附耳:「督公覺得他們多久能拔下杏山?」
常宇想了一下:「此番多爾袞既知後院失火,便料到咱們會趁虛而入,杏山為松山前哨屏障所以杏山不可失,必死守!若情報無誤,那杏山守將為鰲拜胞弟之一,是個硬茬」。
李慕仙聞言忍不住嘿了一聲:「盧大成兩番惡戰,若還活着也該升遷了」。
常宇表情淡淡:「邊關前線哪一個將士不是惡戰連連,若無大功便要升遷難以服眾,他還得再修煉!」
「督公說的是」李慕仙趕緊應了:「不過拔杏山等同啃硬骨頭,也算大功一件了!」
常宇微微點頭,突然問到:「你對那許仲康知多少?」
李慕仙立刻來了精神:「貧道已打聽過了,滄州人,從軍十二年,初從孫傳庭剿賊,後至寧遠參加過松錦大戰,累功而上,並無多大背景」。
常宇面露笑意:「你打聽的倒是清楚」。
李慕仙嘿嘿一笑:「為督公分憂是貧道職責所在」。
「你真想咱肚子裏蛔蟲一般」常宇哈哈大笑,策馬狂奔而去。
「道長說的許仲康是跟李總兵迂迴敵後的那個將軍麼?」剛剛掌握一點騎馬技巧的趙新楚湊過來低聲問道。
李慕仙嗯了一聲:「書生倒是聽得仔細」。
「督公大人這是要提拔那許仲康了麼?」書生又問,李慕仙表情淡淡:「提拔不一定,但心裏有這麼個人了,若此後許仲康表現平平也就此罷了,若再有建功,他便可青雲而上了」。
「督公是有慧眼識人之能」書生嘆了口氣,李慕仙瞥了他一樣:「只會識人還不夠,還得會用人,敢用還要用對地方,那才是本事」。
書生難得一笑:「只要有本事的人,自會被督公重用,道長也是有本事的人,早晚也會被重用,哦不,現在已經被督公大人重用」。
李慕仙眉頭一皺仔細盯着趙新楚:「你新來乍到僅一夜,怎生換了個人似的」。
書生苦笑:「在其位謀其政,讀書的時候就只管讀書,如今便要,嘿」話不用說的太透,李慕仙微微點頭:「不拘泥於,不苟一方,你並不是個書呆子懂得變通也是個人才,將來必有所成,督公喜歡聰明的人,但不喜歡聰明自負的人,莫要做那楊修之流」。
書生拱手:「多謝道長金玉良言」。
「你我為同僚,日後多照顧無需客氣」李慕仙擺了下手,又回頭張望北方忍不住嘆口氣:「說真的貧道不喜邊關」。
「道長是不喜歡這裏的苦寒貧瘠的環境還是不喜歡軍旅的打打殺殺?」書生好奇問道。
「都不喜歡」李慕仙說着嘆口氣:「非吾所願,然必從之」。
書生若有所思:「一將功成萬骨枯,想必很多將領也不喜歡打打殺殺也看不得自己的手下兄弟變為白骨,但為了終究還是得去做,道長也是如此吧?」
李慕仙一怔:「你知道貧道所求?」
書生笑了笑:「昨夜和幾位將軍扯了閒,聞道長所求國師之位?」
嘿,李慕仙笑了,猜到是吳中或者屠元幾個大嘴巴背後編排自個呢,但也沒否認:「干一行愛一行,行行都能出狀元不是,你們讀書的想着中狀元,我們修道的自然也想着中個道士里狀元」。
「道長是個爽快人」書生贊道:「但道士里的狀元就一定是國師麼?」
嗯?李慕仙一怔。
書生笑了笑:「以我書生之見,邵元節雖好,但二陶更妙」。
「書生所言二陶是?」李慕仙心中一跳。
「山中宰相陶弘景以及前朝陶仲文」書生淡淡說道,李慕仙心中一顫,隨即臉色大變,對書生怒斥道:「今日之言就當沒說過,日後再言,必惹禍上身」說完拍馬去追常宇,獨留書生一臉愕然矗立寒風中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為何提了二陶讓眼前這個道士如此驚慌神色大變,甚至出言警告他。
那是他不知道二陶就是常宇給李慕仙劃的紅線,敢踏一步就是死!
陶弘景是南朝時期的有名道士,生平就干兩件事,修仙煉丹,當時梁武帝信道有事沒事就去拍他馬屁,所以被稱為「山中宰相」。
陶仲文是嘉靖時期國師邵元節的好友,邵死後就把陶推薦給了嘉靖帝,陶也有兩大愛好修仙煉丹,但是和陶弘景又不同,他可不是山中宰相,他是朝中隱形宰相,嘉靖帝很多決策背後都有他的影子,而且他也不像陶弘景那樣只在山中自娛自樂,他煉仙丹,顯靈,降妖伏魔,在權貴圈裝神弄鬼,甚至自號:九天宏教普濟生靈掌陰陽功過大道思仁紫極仙翁一陽真人元虛玄應開化伏魔忠孝帝君你聽聽這名號多牛逼,多裝逼,在權貴階層呼風喚雨,把嘉靖皇帝一幫權貴糊弄的神魂顛倒。
為了煉製仙丹,也是用盡心思,同時也令人神共憤,比如煉丹所用的處女經血為了得到上品處女經血令那些宮女不能隨便飲食,只能喝露水吃桑梓,強行服用催經藥物,如此讓宮女不堪忍受,終於在嘉靖二十一年,爆發宮女欲勒死嘉靖帝的大案!
但這傢伙吧,保命之術卻高超無比,簡而言之就是低調!
不管身居高位又得嘉靖皇帝的寵信,但始終專注干自己的道士本行,修仙煉丹,不插手朝政不參與政治,至少不是明面的,不在朝臣跟前參與,只吹枕邊風,比如二龍不相見就是他提出的。
而且不貪,把皇帝的各種獎賞全都捐出來。
就因為他的低調,他這個被士大夫文官看不起的小吏加道士其得寵二十餘年逍遙自在,終得善終。
趙新楚原本是想吹捧或激勵一下李慕仙,你弄個國師當又如何,哪有陶弘景的山中宰相威風,更比不上陶仲文,要知道陶仲文雖只是個小吏出身的道士,可是人家一人同時被授少師,少傅,少保,這三孤稱號,歷來有幾人?又何況封給一個道士!
好心也罷,恭維拍馬也罷,卻沒想到拍到了馬蹄子上。
常宇最恨的兩樣,修仙煉丹裝神弄鬼,惑君涉政誤國。
這兩樣就也就是他給李慕仙劃的紅線,李慕仙經過一次敲打之後也死守這兩天紅線,雖然時而在江湖上或者民間裝神弄鬼,但只要不在朝堂上弄這些,常宇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至於煉丹也硬生生的被逼成燒玻璃去了。
常宇為何劃線,實則是不得已而為之。
嘉靖帝生了十三個子女,按說身體棒棒的吧,六十歲噶了,試問再好的身體天天,吃水銀,砒霜,雄黃,硃砂這些玩意能扛得住。
嘉靖後的隆慶,萬曆,都是酒色過度加仙丹,都早早噶了,然後又是明光宗的紅丸案,然後就到了崇禎帝哥哥朱由校,落水受驚之後,兵部尚書霍維華進獻「仙方靈飲露」然後噶了!
看看吧,不說之前的,就說嘉靖以及之後,個個都是仙丹加持早早歸天,試問常宇怎麼可能再讓這些仙丹入宮。
之前李慕仙剛有那點心思就被常宇嚴厲警告,你幹啥都可以,敢進貢仙丹妙藥,分分鐘弄死你!
至於涉政,常宇本人都低調謹慎,從不明着蹚渾水,大事小事都裝糊塗只會私下給崇禎帝吹風,就怕太過張揚樹大招風,更不可能讓李慕仙去從政。
所以至那次起,李慕仙的最終目標就是接棒邵元節當個國師,統領道教就行了,其他的,玩去吧。
當然,這些豈是初來乍到的趙新楚能知道的,他要是知道就不會說這些話了,本是想和李慕仙套個近乎,結果玩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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