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末日 1345、自由之翼（五）

    ――tr.82.11.28――

    海文星空間站船塢，布塞法洛斯號。

    「那麼，雷諾艦長，你是打算讓我從頭說起，還是由你來提問？」

    一間會客艙室中，換上了一深太空戰艦制服的艾蕊爾捏着一張記錄板向雷諾問道。

    泰凱斯對談話了解情報沒有興趣，托許正忙着吃東西，而吉米得負責寫行動報告，所以在場的只有艾蕊爾和雷諾兩人。

    「在那之前，你不先向令尊解釋一下誤會嗎？」雷諾朝窗外望了一眼，感覺伯納特·漢森議長冷如刀鋒的目光仍然在身上刮來刮去。

    「哦？什麼誤會？」艾蕊爾似笑非笑地應道。

    「還能是什麼，就是之前……」雷諾向空間站指了指。

    大約半天前，由於海文星的靈能躍遷通道基本解決，頂多再向神秘的艾蕊爾了解一些細節，雷諾準備向議長告辭。

    但萬萬沒想到，兩人正在進行一些官方措辭的對話時，艾蕊爾忽然冒出一句「我要同雷諾艦長離開一段時間，老爹你不要太想我」。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關鍵是這位植物學家還指揮工人把大包小包甚至成集裝箱的東西往布塞法洛斯上運，一副出嫁的女兒打算去夫家的做派。

    當時議長先生的眼神就犀利了起來。

    雷諾自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發現不妙之後立刻構想了好幾套說法準備解釋，但議長先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後，根本就不問原因，直接回到了之前的話題。

    這就尷尬了，那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是老丈人看女婿的。

    「嗯？你是指我要同你一起走的事？」艾蕊爾不甚在意地擺擺手：「不用管老爹怎麼想，難道我要告訴他，『因為發現了聯邦的邪惡計劃，所以要跟雷諾艦長去塔桑尼斯端掉那個部門的老巢』嗎？」

    「呃……」雷諾想了想，發現確實如此，這句話真說出去，就得解釋她一個「柔弱」的植物學家怎麼參合得了這種事，以及為什麼要去……呃？

    「不，等等，你為什麼要去我好像還不知道？」雷諾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所以我才問你，要我從頭說，還是你來問，」艾蕊爾扶了扶眼鏡框：「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有一部分藤蔓通過躍遷門被運走了，我得去把它們找回來，如果沒有我控制，它們很可能會變成比那些蟲子更可怕的東西。』」

    「為什麼……唔。」雷諾問道一半直接頓住。

    「瞧，就是這樣，回答一個問題之後，就會誕生出一連串的新問題，所以我個人推薦還是從頭說起的好。」艾蕊爾稍稍攤開手。

    「那好吧，請說。」雷諾點頭。

    「唔……不行，」艾蕊爾想想之後，又開始搖頭：「太蠢了，我不承認那是我。」

    「……」雷諾決定保持沉默。

    「這樣吧，我不說，你自己來看，」糾結了一會，艾蕊爾將沒拿記錄板的那隻手翻了一下，變魔術般取出了一朵花：「聞聞它。」

    靈能者的能力還真是千奇百怪……雷諾腹誹了一句，稍稍前傾身體聞了一下那朵花。

    ————

    「漢森女士，這是您要的樣本~」

    「好的，謝謝你，哈瑞。」

    或許幾秒，或許幾分鐘，雷諾恢復意識時，看到一身研究員打扮的艾蕊爾正在同一個疑似搬運工的研究所職員對話。

    由於頭腦仍然清醒，雷諾自然不會做出向她打招呼的行為，只是仰頭看向研究室的天花板：「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嗎？漢森女士？」

    預料中的回答並沒有出現，而面前正把一隻箱子抱進來的艾蕊爾也沒有對雷諾做出什麼反應。

    「看來這裏只能看。」雷諾咕噥了一句? 湊近艾蕊爾打算瞧瞧箱子裏是什麼。

    「哎呀！」「咣當！」

    由於研究室里顯得有些雜亂無章? 艾蕊爾抱着箱子看不到路，沒走幾步便直接被絆到在地，箱子向前摔出，又撞到桌角彈了回來? 箱蓋於半空中打開，把裏面原本按照某種標準分類的藤蔓呼啦啦全倒在了艾蕊爾身上，並且順着她跌倒的動作把她纏了個結實。

    確實太蠢了，蠢到雷諾有點擔心看到這一幕的自己會被滅口。

    在雷諾以為艾蕊爾會很快掙脫的時候，她卻在掙扎了幾下之後直接沒了動靜。

    還沒等雷諾上前查看，「畫面」整體閃了一下，研究室內大部分東西還在原地，但艾蕊爾和纏着她的藤蔓們卻挪移了位置，這應該意味着時間向後推進了一些？

    下一秒，研究室的門被悄悄推開，兩名身穿研究所工人制服，但神情詭異的人走了進來。

    「這個蠢女人好像被『索利安』的植物毒素弄暈了。」

    「正好省了我們偽造現場的麻煩，這種毒素原本就足以致命。」

    「為防萬一，把我們帶來的毒素一起打上。」

    「別的研究員都對那些藤蔓不感興趣，只有她自己找死。」

    兩名疑似聯邦特工的人互相嘀咕了幾句，而後戴上手套，稍稍撥開藤蔓找到艾蕊爾的手臂，將某種綠色液體通過注射器打了進去，接着像進門時一樣悄悄地溜走了。

    「是的，自己找死。」雷諾看着兩個聯邦特工離開的身影連連搖頭。

    「呃啊啊……」在特工離開後不久，艾蕊爾發出宛如野獸般的低沉咆哮，而那些纏繞着她的藤蔓則開始以一種完全不符合物理規律的姿態同她「融合」。

    最終出現在原地的，是身穿一套由樹葉、藤蔓和嫩枝組成的華美露肩連衣裙，畫着淡綠眼影的艾蕊爾。

    「嗯哼……真有意思……」新生的艾蕊爾神情比之前冒冒失失的艾蕊爾沉靜了不少，語調慵懶，嘴角還漏出了一聲嗤笑。

    下一刻，她原地一個旋身，重新變回了白大褂加眼鏡的土氣模樣，唯一不變的是眼中的殺氣。

    隨後，幻象崩塌。

    ————

    「呃……我以為會有議長先生的戲份。」

    脫離幻象後，雷諾發現自己還保持着湊近聞花香的姿勢，但那朵花已經消失不見，於是後退坐下說道。

    「你太看得起他了，他是個傳統的學者，可不會參加把研究成果武器化的項目，」艾蕊爾收回手，轉而托腮看着雷諾：「接下來的事，你應該大致能推斷出來，有什麼要問的嗎？」

    確實能……雷諾思考了一下。

    首先，獲得了控制植物異能的艾蕊爾自然要順藤摸瓜去把聯邦的地表基地端了，但藤蔓無法同她交流，所以不知道真正重要的研究所在地下礦井中。

    接下來，由於沒有地表基地的支援，或許是食物或者能源之類的，地底原本被關起來的「混合體」發生的暴走，團滅了底層的研究所，倉皇逃走的特工被藤蔓發現，艾蕊爾察覺後直接來了個黃雀在後一鍋端。

    然而，融合了蟲子的混合體不再受她的控制，而且打起來的話單純的藤蔓並不能佔據優勢，於是她只能向外部求援，而這時自己的布塞法洛斯號恰好追蹤靈能躍遷信號而來，完美接到任務。

    接下來，就是有雷諾等人參與的行動了。

    至此，前因後果已經大致清楚，雖然對於那個奇怪異能的來歷還有些疑慮，但也不好深究，那麼，可以問的問題就只有……

    「你之前引發警報時來襲的藤蔓只是在演戲？」雷諾問道。

    「當然不，植物們確實很討厭那種聲波，也會想要破壞聲源，但只要靠近它們就會知道，那些聲音是我搞出來的，自然不能攻擊。」艾蕊爾答道。

    「所以說……」雷諾眼皮跳了下：「它們當時的行為就像小孩子發現父母做了自己討厭的事於是大哭大鬧？」

    「不太準確，但可以這麼理解。」艾蕊爾扶了下眼鏡。

    「那麼，當時你取走的細小藤蔓是什麼？」雷諾想起她在一片警報中拿走的「標本」。

    「那個啊，是『植物精魄』，」艾蕊爾回答：「它可以加強我控制植物的能力和效果，但對外表現只是一截生命力特別強的藤蔓而已。」

    「那麼，礦井深處，聯邦特工想要護送的東西或人是？」雷諾想起那段奇怪的戰鬥痕跡。

    「根據資料顯示，那是個叫『阿歷克斯·瑞姆』的男人，似乎靈能力很強，其他不詳，」艾蕊爾滑動數據板：「他最後是被混合體捉走的，但之後沒有再次發現，或許他在危機關頭爆發潛能，通過那道靈能躍遷門逃走了？」

    「說到『捉走』，那些被你抓起來的聯邦士兵怎樣了？雷諾想起當時空空蕩蕩的基地和礦井。」

    「在我搬上船的集裝箱裏，他們應該在藤蔓的包圍中做着美夢，」艾蕊爾向貨倉的方向看了看：「到塔桑尼斯就把他們全都丟出去。」

    「你目前找到的所有資料里，完全沒有那些蟲子來歷的情報嗎？」雷諾對植物和聯邦士兵都沒有太大興趣，主動詢問混合體的主要成分。

    「那些蟲子不是這座研究設置的主業，他們只把它當做好用的材料，」艾蕊爾說着，皺了皺眉：「就我個人而言，這種一旦同藤蔓混合就會導致它們失去控制的玩意，應該丟到宇宙的最深處去。」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雷諾眉頭擰起：「它們融合之後並非『失去控制』，而是有某種更強大的『控制者』接手了控制權？」

    「這也是我要前往塔桑尼斯的原因，」艾蕊爾的手指在記錄板上連連划過：「這些東西在沒有『頭腦』誕生，行事完全出於本能的情況下，竟然也能擺脫我的控制，那麼作為這些蟲子的源頭，塔桑尼斯那裏的「頭腦」會強大到什麼程度實在堪憂，所以我必須親自去一趟。」

    「不，我覺得塔桑尼斯也不是蟲子的源頭，」雷諾搖頭：「否則塔桑尼斯爆發蟲災的時間不會那麼慢。」

    「塔桑尼斯爆發蟲災了？」艾蕊爾反應極快地問道，一時聽不出是擔心還是幸災樂禍。

    「我們另一艘戰艦就是去那裏的，」雷諾搖頭：「我現在只希望他們能穩定住局勢。」

    「嗯哼。」艾蕊爾不置可否地點頭。

    雖然以現在雙方的關係，告訴她也無所謂，但「雷諾的遊騎兵」和「克哈的孩子們」結盟這件事，還是秘密進行的好。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雷諾看向舷窗外龐大的海文星：「如果你離開這個星球，那些藤蔓會怎樣？會不會直接鬧起來？」

    「不會，」艾蕊爾搖頭：「它們在沒有收到新指令之前，會維持原本的行為模式，這同我是否留在這顆星球的關係不大。」

    「也就是說，失蹤的，很可能已經轉移到塔桑尼斯的植物和蟲子全都會憑本能繼續行動，除非它們在這個過程中被研究和利用——而這簡直是一定的。」雷諾總結。

    「既然你問完了，作為同伴，我是不是也可以問幾個問題？」艾蕊爾以手托腮看着雷諾。

    「嗯……請吧，雖然我覺得『雷諾的遊騎兵』應該沒有你感興趣的東西。」雷諾比了個請的手勢。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雷諾艦長，你作為一個傭兵團團長，哪裏來得底氣同聯邦作對？即使它現在日薄西山、四面楚歌，」艾蕊爾沒等雷諾回答，便繼續問了下去：「第二個問題是，你在幻境中見到我獲得植物相關的異能時，完全沒有吃驚的神色，臉上甚至流露出了點『不過如此』的表情，這又是為什麼？」

    她果然能看到幻境裏面。雷諾對這個顯而易見的結論並不感到奇怪。

    「我想，你已經有所猜測了，需要我回答嗎？」雷諾看着艾蕊爾。

    「很顯然，你們同某個足以同聯邦抗衡的組織有聯繫，而且，這個組織有至少一名強到破格的靈能者，」艾蕊爾胸有成竹地說道：「兩者綜合，你們的靠山是誰已經顯而易見了。」

    「嗯……沒錯。」雖然很簡單，但雷諾還是要對艾蕊爾的分析能力表示佩服：「那就是……」

    「是朱庇特帝國！」

    「……」

    他收回剛剛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