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門內的御街兩旁,全是中|央衙署,五軍各都督府、錦衣衛、太常寺,以及六部諸衙等等。酉時走到洪武門附近,還真是隨便潑一盆洗腳水,潑中一個官也是三五品。
這時有馬隊從洪武門內出來,大紅的斗篷如雲一樣,將中間一個身穿赤紅團領、頭戴烏紗的武官護在中間,排場陣仗相當了得。
那武官官位不算高,三品而已,大明朝武官的品級普遍高、京師的武官動不動就一二品,這個三品官真的很普通……卻沒人敢惹他,因為他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
洪武末年,太祖削錦衣衛刑訊緝捕之權。但現在錦衣衛的所有權力已恢復,且有過之而無不及。管你是勛貴還是部堂大員,得罪了錦衣衛都指揮使,肯定沒好果子吃!
而這任都指揮使紀綱更壞,與官|場上的陳瑛勾結,簡直是人見人厭。路上的官員紛紛迴避,不想與錦衣衛都指揮使打招呼、也不敢惹他們。
就在這時,前面忽然一聲馬嘶,穿着紅披風的校尉頓時大罵道:「騎馬不長眼,是不是想死?」
「嘿,這位軍士兄弟,火氣太大啊。」一個身穿灰色袍服,頭戴網巾的高壯後生道,他臉上竟還帶着微笑,好像一點都不怕這幫人。他又道,「買點雲南茶喝,要熟茶,去肝火。」
校尉聽罷一愣,見那後生的穿着雖然乍看普通,卻都是好料子、且熨得很整潔,腰間還掛着黃金拼鑲的劍鞘。敢在洪武門帶劍的人,不會是普通人。但校尉還是不怕他,徑直罵道,「錦衣衛都指揮使借道,快滾!」
就在這時,紀綱的聲音道,「哎喲!大水沖了龍王廟,這不是高陽王嗎!」
紀綱瞪圓了眼睛,竟然翻身下馬,走到朱高煦馬前拽住他的馬韁,點頭哈腰道,「末將拜見高陽王。」
周圍的將士都傻眼了……但紀綱的表現並不過分,因為高陽王名聲在外,惡名比紀綱早多了!錦衣衛要整人,還得先抓人回去安罪名,稍微重要的官得皇帝默許;而傳說中高陽王根本不問青紅皂白,在戰場上殺人如麻,在京城也不管你什麼官,直接當街打死再說!
紀綱馬上指着剛才罵人的校尉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膩煩啦,知道這是誰?高陽王!誰見了高陽王,不肅然起敬?老子把你罵人的舌頭挖出來!」
那校尉一臉紙白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言重言重。」朱高煦微笑道,「不知者無罪,我大人不計小人過。算了。」
大伙兒頓時覺得,這高陽王竟然挺和氣的,並不是傳說中那麼可怖。
朱高煦又道:「紀將軍不錯哩,瞧這隊伍陣仗!我當年就看你絕非池中之物。」
「哪敢哪敢。」紀綱陪笑道,「小的剛辦公出來,王爺是微服私訪,要不然您的儀仗,誰敢仰望哩?」
「哈哈哈……」朱高煦笑道,「我要去西邊,紀將軍順路?」
紀綱忙道:「順路,順路。王爺請!」
紀綱重新上馬,拍馬靠近朱高煦。這時朱高煦開口道:「我聽說紀將軍以前是生員,有個同學……」
話音剛一停頓,紀綱便揮手讓身邊的人馬離遠點。
朱高煦看在眼裏,便降低了聲音,「有個同學叫高賢寧?」
紀綱道:「是哩。當年在縣學裏,高賢寧乃溫潤君子,學問好。縣令、教諭、同窗無不喜高賢寧,卻都不見待俺。唯獨高賢寧不棄,常與俺飲酒作對,多番出手資助……」
「哈!沒想到紀將軍竟然能吟詩作對,乃文雅之人?」朱高煦笑道。
紀綱恬着臉道:「讓王爺見笑了,好歹俺也曾是生員,雖然是被趕出縣學的生員……高賢寧這人確實不錯,有古君子之風,以誠待人,誰都愛與他來往。」
「難怪我父皇想召他進京。」朱高煦微笑着,忽然詐道:「我聽說,紀將軍知道高賢寧在哪!」
紀綱愣了一下,抬頭觀察朱高煦那忽然一本正經、滿眼認真真誠的神情。
朱高煦低聲道:「我已知道內情了,不會與別人說的,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多要緊的事,你放心。」
「誰泄露給王爺的?」紀綱低聲問道。
朱高煦道:「你告訴我高賢寧在何處,我便告訴你誰的消息。」
紀綱沉吟片刻,說道:「其實告訴高陽王也無甚麼要緊,高賢寧沒犯甚麼事,他不過是不想做官罷了。高賢寧在揚州,究竟在哪我也不清楚,他愛去青樓,最喜與窯|姐兒談詩詞歌賦……高陽王告訴俺是誰把風聲傳到您耳朵里的?」
朱高煦道:「沒人,我猜的。」
紀綱:「……」
「紀將軍與高賢寧交情那麼好,幫襯一把不是情理之事?」朱高煦笑道,「我就是順便問問,不會亂說,紀將軍不會開不起玩笑吧?」
紀綱笑道:「末將甘拜下風!」
朱高煦與紀綱談笑風生,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便與紀綱告辭分道揚鑣。
他見到紀綱時、剛酉時,回到郡王府,天色便漸漸變暗了。朱高煦吃過晚飯,便在內府踱步,他走過姚姬的房前,稍稍駐足,思量片刻就離開了。
朱高煦便來到杜千蕊的房門口,見房門緊閉、裏面亮着燈。他便去敲門。
「篤篤篤」三聲悶響,裏面便傳來杜千蕊的聲音,「誰哩?」
「是我。」朱高煦道。
杜千蕊的聲音道:「王爺,我剛要沐浴更衣,您稍等,我穿衣開門。」
等了一會兒,杜千蕊便一手拽着身上的衣襟,一手打開了房門,「王爺請進。」
朱高煦走進房間,見杜千蕊身上未濕,還沒開始沐浴,水卻準備好了,裏面的隔扇後面有白汽寥寥冒出來。
他反手閂上房門,杜千蕊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微微一紅,默默地系上腰帶。
朱高煦走到一把椅子上坐下,杜千蕊道:「妾身為王爺沏茶。」
「不用了。」朱高煦擺擺手,又小聲說道,「我今晚就在杜姑娘房裏,明日凌晨時出門。但你不要說我走了,要做出我在你房裏日夜宣|淫的跡象,可能就兩天時間。我安排了王貴往杜姑娘房裏送茶飯,杜姑娘在我回來前、就不要出門了。」
杜千蕊聽罷,看了朱高煦一眼也沒多問,只是微微點頭。
她正站在旁邊,朱高煦便伸手輕輕抓住她的柔荑,「這府上的人裏邊,我心裏最信任的就是杜姑娘。」
杜千蕊的手被抓,竟然有點緊張,臉上露出了羞澀之色。她輕聲道,「我以前欺騙過王爺,不想王爺竟能既往不咎。」
朱高煦搖頭道:「杜姑娘被袁珙那江湖騙|子苦苦相逼,寧肯犧牲性命、也不肯出賣我,後來只有被迫回鄉吃了許多苦頭,我何必再計較那點事……那天我只隨口提一下海鮮,杜姑娘便想方設法買到了。杜姑娘的好,我都記得。」
杜千蕊聽得臉上紅撲撲的,低聲道:「王爺有些事不願意被外人知道,我知道了那麼多,若有一天,王爺將我殺了!我亦不怪王爺。」
朱高煦道:「就算被人知道,大不了父皇更防着我,但不至於把我怎樣;我敢幹的事,就明白自己要承擔後果。杜姑娘也不用那麼憂懼,你若願在我身邊,我必不棄你。杜姑娘可信我?」
杜千蕊輕輕點頭,毫不猶豫地說道:「王爺既然能信我,我也信王爺。」
朱高煦揚了一下頭,「一會兒水要涼了,杜姑娘先去沐浴罷。」
杜千蕊紅着臉便往隔扇里走。
天已經完全黑了,房裏點着燈。古色古香的雕窗、几案、瓷器在夜晚的燈下,十分雅致。大概是一些不夠精細的地方被掩蓋在朦朧的燈火中,更顯出了寧靜莊麗的氣質。
朱高煦看着隔扇上的影子,那玲瓏姣好豐腴的輪廓、那雲鬢的影子,在優雅富貴的古典陳設映襯下,更添韻味,姿態更是撩|人,如詩賦一樣的美。
夜色如水,空氣中飄着隱隱的花香。朱高煦心中動|盪,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向隔扇里繞過去。見杜千蕊已蜷縮在一個大木桶之中,裏面白汽騰騰,她低着頭一聲不吭,竟是一臉緋紅滿面羞意。
他是在富樂院認識的杜千蕊,所以知道她的來歷。富樂院是甚麼地方?太祖開的妓|院,用來創|收的。
朱高煦並不嫌她,不過見她這幅羞澀模樣,似乎帶着青澀之感,只覺得有點蹊蹺,出身青樓的人、有甚麼不懂……不過杜千蕊有本事,這難道就是欲拒還迎的意思?
倆人默默無言,朱高煦便在桶邊蹲下來,伸手到水裏,掬起熱水往她的光滑的肩膀上澆,饒有興致地看着水從那光潔玉白的肌膚上盡數滑走。
他又輕輕托起杜千蕊的手,瞧着她手腕上的碧玉鐲子,這是她此時身上的唯一東西,朱高煦挑的鐲子大小正合適,取下來有點難。
「杜姑娘有甚麼本事,今夜都使出來罷。」朱高煦微笑道。
杜千蕊脫口顫|聲道:「我房裏沒有琵琶,也無別的樂器。」
朱高煦:「……」
他便又道:「杜姑娘如此美妙身段,可惜好幾次我只能管中窺豹。」
杜千蕊若有所思,臉上的羞意愈來愈甚。過的片刻,桶里的水便輕輕一陣晃動,水面頓時淺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