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李義 0646:最後的衝鋒

    十月，易城。

    「好一個劉備！好一個劉大耳！」公孫瓚表情猙獰的低吼着，拿着簡策的雙手不斷顫抖。就在前不久，他再次向劉備送出了一份求援信，而在這封書信中，公孫瓚甚至表示願意依附劉備，將幽州拱手相讓。只是可惜，得到的依然只是劉備那充滿客套卻沒有任何實質內容的回覆。

    下方，關靖等人低着頭沉默着，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事到如今，他們已經束手無策了。嗯……其實從很早的時候，他們就沒有太多的辦法。唯一的期望，就只是憑藉公孫瓚的武勇以及統兵能力，堅持到袁紹退兵而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從上面傳了過來，「都下去吧，我有些倦了。」

    聞言，關靖等人詫異的抬起頭看向公孫瓚，卻只看到公孫瓚轉身離去那有些淒涼的背景。

    見狀，他們嘴唇微動似乎想要將公孫瓚喊回來，可惜，話到嘴邊，他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直到公孫瓚消失在他們的眼中後，他們才長嘆一聲，起身離去。

    而另外一邊，公孫瓚走到府內的庭院中，忽然停住了腳步，看着漆黑的夜色以及被烏雲遮擋住的月亮久久不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嘆息一聲，隨即就大踏步的走進了屋內。

    此時在屋內，他的正室夫人侯娥正在屋中的鏡前呆坐，聽到響動，侯娥連忙站起轉身，只是還沒有開口招呼，就掩嘴驚呼起來，「君子？！」

    「夫人，剛剛我得到了那劉大耳的回覆，他依然拒絕出兵支援我……」公孫瓚一邊低喃着，一邊緩緩走向侯娥。

    「可……」侯娥慌亂的向後退去，一直退到退無可退，「君子……妾……妾身不想死……」侯娥癱坐在地上，看着公孫瓚那面無表情的臉龐哀求着。可惜，回答她的只是一道白光，隨後就感覺胸口一痛，卻是被公孫瓚一劍刺穿了心臟。

    「君子……妾身……妾身真的不想死……」侯娥抓着刺入胸口的劍身不斷掙扎哀求着。

    「放心吧，很快我就會下來陪你。」聞言，公孫瓚一把拔出寶劍，隨後蹲下身子將侯娥摟入懷中柔聲說道，「到了下面，你呆在原地別動。不要怕，我很快就會來找你的……這輩子，我虧欠了你很多，到了下面，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公孫瓚不斷說着，侯娥是他的結髮夫妻，也是他雖然出身低微，但依然能有今天成就的關鍵。因為侯娥的父君乃是涿郡郡守，是在成為他的女婿後，才經他介紹成為了盧植、劉寬等人的弟子門生。

    「君子……」侯娥的語氣越來越弱，但她依然死死的抓着公孫瓚的臂膀。她的表情很是猙獰，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對這個事實的不甘，甚至，還有一絲對公孫瓚的怨恨。而對此，公孫瓚只是不斷低喃着，將侯娥緊緊的摟在懷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侯娥徹底沒了聲息，他才將侯娥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夫人……別害怕……等我……」公孫瓚低喃着，同時輕撫着她的面容，試圖讓她看上去依然像原來那般雍容。

    許久之後……

    匆匆趕來的關靖等人看着熊熊燃燒的侯府，以及站起在府邸前方，騎在他最愛的雪上飛背上，手提銀槍身披銀甲面無表情的公孫瓚，一時間，所有人卻是呆住了。

    忽然，一個身影沖了過來，卻是公孫瓚之子公孫續，只見他快步衝到公孫瓚的面前語氣焦急身體顫抖的大喊着，「父君，母君呢？」

    「她已經先下去等我們了。」公孫瓚淡淡的說道。

    「噗通！」一聲，就看到公孫續一臉悲傷和不解的跪在了地上，口中不斷低喃着，「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而一旁一向善於猜測公孫瓚心思的關靖，在聽到公孫瓚的這番話後卻反應了過來，「主公，難道你想……」

    「啊……是啊。」沒等關靖說完，公孫瓚就淡淡的說道，「沒有援軍，我軍終將被袁軍擊敗。既然如此，不如與其決一死戰……」

    說到這裏，公孫瓚環視了一眼眾人，從這些人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不解、驚疑、恐慌還有……冷漠。

    「子靜，你去集結部隊吧，告訴士兵們，這是必死之戰，如果不想死的，就不要跟來了，我不會怪他們的。」公孫瓚說着，對看了一眼眾人，「這句話也是對你們說的，嗯……包括子靜你也是，我只等一盞茶的時間。」說着，公孫瓚策馬向城門處駛去。

    看着公孫瓚離去的背影，眾人依然處於呆滯狀態，不過很快，一個聲音響起，眾人轉頭看去，卻看到關靖正快步向城中軍營所在的方向跑去。

    直到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忽然，公孫續胡亂的抹了一把臉，大步向自己的府邸跑去。

    「阿續？」公孫越驚疑的看着公孫續。

    「叔父，侄兒準備陪父君一起出戰。如今母君已經先走了，馬上父君也要走了，我身為他們的孩兒，又豈能偷生？」公孫續回頭看了看公孫越，留下了這麼一番話後就繼續向府邸跑去。

    「你們真是……誒！」公孫越見狀嘆息着，隨後搖了搖頭，也轉身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剩下的那些人，他們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了好久之後，也選擇了回到自己的府邸。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公孫瓚就這麼橫槍立馬站在城門處，無視守城士兵那驚疑的目光，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城門方向。從城門的縫隙之中，他能夠看到城外袁軍營地里正在閃爍的火光。那裏，正是他的老對手麴義的軍營。

    「過去多久時間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公孫瓚忽然看着守城的士兵問道。

    聞言，那名士兵連忙回答着，「回君侯，才過一炷香的時間。」

    「哦……今天的時間，似乎過得有點慢啊……」公孫瓚喃喃自語着。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公孫瓚轉頭看去，不知為何，他那已經死寂的內心忽然燃燒了起來。關靖、公孫續、公孫越、田楷、單經……除了被閻柔困在涿郡的公孫范之外，所有公孫瓚委以重任的麾下全都來了。

    而在這些人的身後，卻是一片白色，白馬、銀槍、銀鎧，正是那讓胡人聞風喪膽，甚至喊出看到白馬騎兵可以立刻撤退的白馬義從！

    如今，這支威震胡人的精銳騎兵，從最巔峰時的三千人，已經僅剩下四百六十七人。現在，他們全都站在公孫瓚的面前。

    「你們……都來了啊……」公孫瓚語氣有些顫抖的說道。事實上在他的心中，原本以為最多只會有公孫續、關靖等少數人跟隨，畢竟城中的士氣他可是一清二楚，所以才會有今天的舉動。

    「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鑑，白馬為證！」聽到公孫瓚的話，白馬義從的士兵們頓時高喊道。那響亮而堅定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原本屬於黑夜的寂靜。無數公孫軍的士兵、公孫瓚的麾下甚至是城中的百姓循聲望向這邊，臉上露出了或是羞愧，或是不屑，或是仇恨的神情。但……卻沒有任何人再有所動作，他們只是或坐或站或躺或蹲的呆在原地，安靜的等待着不久之後的結果。

    而聽到這番話，公孫瓚忽然仰天長笑起來，「好！好！好！」公孫瓚連聲讚嘆着。這個口號還是他交給這些人的，當初的目的只是因為白馬義從身為他的親兵，為了保證忠誠度而玩得小手段罷了，可如今……

    「主公！屬下雖然沒有什麼才能，但卻也不會貪生！請下令吧！」一旁的關靖緊了緊手中的長槍高聲說道。

    「好！我公孫瓚戎馬一生，殺過胡人，也爭過天下！現在有你們陪我，黃泉路上卻也不寂寞了！」公孫瓚大笑道，隨後手中長槍一揮，對那已經驚呆的守城士兵高聲喝道，「開城！」

    與此同時，城外袁軍前軍的軍營之中。

    「怎麼回事？剛才是不是城內傳來的動靜？」

    「真是的，大半夜的他們不需要睡覺嗎？」

    「哈哈，估計是被我們嚇破了膽子，所以只好喊口號壯膽了~」

    一群士兵聚在一起說笑着，不過並沒有多久，這些士兵的數量就越來越多。與此同時，此地軍營的統帥麴義也已經披盔戴甲手持長槍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卻是在聽到傳報之後，麴義立刻就下令命部隊集結。從袁紹和公孫瓚互相征伐之後，麴義就和公孫瓚展開了你來我往的交鋒。對於這個對手，麴義可以說是無比的了解，同時更加知道這個口號代表着什麼。

    只見麴義表情凝重的騎在馬背上，口中輕輕的低喃着，「公孫伯珪，你是打算用這種方式來結束你的一生嗎？」

    正想着，一陣馬蹄聲響起在眾人的耳中。

    「結陣！長矛手準備！弓箭手準備！」一道道命令從麴義的副官口中下達着。

    麴義並沒有開口下什麼命令，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搜索着那熟悉的面孔。待到那支騎兵的距離接近時，麴義終於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張臉。

    「公孫伯珪！你是專門來送死的嗎？！」麴義突然大笑的喊道。

    「想殺我公孫瓚，還要看你麴君信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公孫瓚聞言同樣大笑道。

    說話間，這支部隊就已經進入了射程範圍之內，頓時，無數箭矢往來飛翔，射倒了一片人。只是對此，白馬義從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幾個剎那的功夫，公孫軍就衝到了軍營之前，直接就向前攻了過去。雖然此時公孫瓚全部加起來僅剩下四百餘人，但不管是面對攔在面前的柵欄，還是柵欄之後的層層矛林，他們的臉上都看不到絲毫的畏懼。

    「嘶！」戰馬試圖跳躍柵欄，最終因為失敗摔在了上面，一瞬間，白色的皮毛就被染成了紅色。而上面的騎兵也慘遭袁軍士兵圍殺。只是對此，白馬義從依然面無懼色的一路向前，不過瞬間，他們就直接衝破了柵欄，揮舞着長槍殺進了矛林之中。幾個剎那就撕開了一條口子。

    「將軍，還請退……」身旁的副將看到敵軍竟然如此悍不畏死，連忙開口勸說着。

    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麴義一把推開了，「滾開！這種時候，本將軍豈能退避？！」說着，麴義就衝着公孫瓚的方向高喊道，「公孫伯珪！我麴義就在這裏等你！你我之間，該有個了結了！」

    「哈哈！說的不錯！」公孫瓚大笑着，一條銀槍上下翻舞，任何膽敢靠近他的人，都會瞬間被其刺殺。

    白馬義從蜂擁而入，而營中的袁軍則在麴義的調度下不斷將這支騎兵包圍。雖然白馬義從在公孫瓚等人的帶領下不斷奮戰着，但數量……實在差太多了……哪怕白馬義從乃至公孫續等人悍不畏死，但麴義這邊的士兵就怕死嗎？

    嗯……好吧，這些士兵怕死，但他們的膽怯卻已經被貪婪所掩蓋。因為他們知道，哪怕殺死一名白馬義從，他們也能夠瞬間脫離普通士兵的身份，更別說還有關靖等大魚了。

    公孫瓚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不管是白馬義從，還是公孫續等人。麴義很聰明，利用陣勢將這支僅僅數百人的騎兵切割開來。如果是尋常，麴義肯定不會這麼做，因為他知道只要露出這種態度，公孫瓚就會立刻帶兵離去。但今天，他知道，公孫瓚根本不會理會這種事情。

    事實上，公孫瓚確實沒有理會任何事情，哪怕公孫續戰死，他也沒有絲毫的停留或者回頭。從始至終，他的目光始終放在麴義的身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公孫瓚終於衝到了麴義的面前，雖然此時的他，身上已經有無數的傷口了。

    「公孫伯珪！」麴義忽然高喊着，挺着手中長槍就沖向了公孫瓚，身旁的副官雖然想阻攔，卻又哪裏攔得住？

    「麴君信！」公孫瓚也同樣大喊着，只是聲音中，卻帶着一絲欣慰、感激以及……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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