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0
漫天的眩暈。
像是在混沌中行走,頭疼欲裂,甚至都有些擔心頭一晃自己這一生就這麼過去了,窗口緊閉着,由於是黑夜,此時那微弱的燈光,都開始在視線中分散,散成一絲絲光點。手腳冰涼,麻木感已經遍佈全身,這個不足15平米房間裏,僅存的溫度,也只有呼出的白氣了吧?還是無力地閉上眼睛,讓自己再昏沉一會兒。
在這蒼茫的塵世中漂泊,像一條孤寂的小船,永遠找不到盡頭,有時會累了,也會沒有人傾訴,窗外的風聲刮過早已近乎凋零的樹梢,搖曳着,成了彼此的那份若隱若現的心情。指針已經停留在了午夜與凌晨互相交替的時刻,孤單的人總會望着那片最想也是最不願意觀望的夜空,因為那寥落的星光中,有我那最懷念的你。
我默默地瑟縮着,將被子蜷成能剛好包裹自己的樣子,渺小的身影在無限的黑暗中,變得遙不可及。
寫字枱上的枱燈還在亮着來不及關,鋼筆在紙上的那一點早已開始泛成一道道藍色的漣漪,暖氣似乎停了,可能是煤不夠了,可現在的我如何也動不了,就連平常引以為豪的眼神,也開始慢慢呆滯。
「不對,氣體是看不到的,你呼出的只是水蒸氣遇冷液化的小水珠。」身體僵了一下,這句話,好像是他說的吧?可我現在有什麼用呢,知道了卻已經幾近無法挽救自己,寫了這麼多篇的文章,有哪一個字都不是懷念,哪一個都不是為了我那一直最想望卻望不到的人。
1
操場上的人影交錯,烈日照耀着這片充滿生機的大地上的每一個人,穿着球服的隊員挪動着腳步,還有無數的吶喊聲,就像這無數的光芒一樣,他們似乎成了這個世界的主角,主導者,這無數人的目光。氣溫炎熱地仿佛隨時就可以烤熟雞蛋一般,雖然我知道自己並不是很胖,但此時的後背已經隱隱有些濕透了,我向同樣在觀看比賽的花痴們說了聲,默默離開了這激烈的比賽現場。
廣播上有我那親愛的姐妹們代我用那妖嬈的嗓音富含神情地朗讀一篇篇投稿,在審稿的時候發現能念得上的僅僅只有寥寥的那幾人,如果再集中地話,標有「葉清明」的文章仿佛是最多。我是個算不上真正地愛好者,但能如我法眼的文章也不會太多,更不必說是我感興趣的了,但每次投稿的時候,總會有一個女生,她臉色蒼白地將稿子遞出,機械般地眼神收回,用顫巍巍的腳步走回,曾經也不知多少次詢問她是不是我想了解的「葉清明」,但相比那秀氣的字體,我會毫不猶豫地想像出那個女孩就是本人的可能性有多大。我每次望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影,心裏充滿了憐惜。
夏季是樹木的枝葉最繁茂的季節,隨便找了棵樹坐下,我長舒一口氣,拿出鏡子和紙巾,俗話說校園生活是豐富多彩的,不管他們怎麼想,反正我是這麼認為,因此,我是一個非常熱愛生活的女孩,也有個與其相配的名字——楊陽。將劉海掀起,把頭上細密的小汗珠一一擦掉,熱浪一的襲來,我越是躁動不安。倉促地理了理頭髮後,繼續對着鏡子,看着其中的自己,那雙眼像是彩色晶石,隨時隨刻都可以閃現出迷人的光彩,長長睫毛覆蓋着,齊肩的中長發,再加上由於天熱而泛紅的臉,我自己捉摸着,這樣的臉蛋,即使不是校花,也可以算是並列前茅的存在了,偷偷笑着。回頭看了看所倚靠的大樹,足有好幾合抱粗,樹幹也不是特別粗糙,靠在表面有種天然按摩的感覺。
「沙沙…」背後仿佛有什麼聲音,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繼續對着鏡子自戀,「沙沙沙…」沒多久,這種怪異有開始響起,我有些坐不住了,繞過周圍的草叢,惱怒地想一看究竟。
在我眼前的是一半躺着的少年,我的嘴巴成了「o」型:沒想到整個學校竟然還有臉蛋白晢程度能跟我媲美的,不只是這樣,微風拂過他上額柔順的髮絲,他雙手扶着書,眼不離其地看着,寧靜環境中,還有些津津有味。「你怎麼在我後面?」我還是忍不住繼續打量着他,那濃眉下是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總覺得和那先前的葉清明很像,一副冷漠的樣子,但他還是愛理不理,沒有回答。這樣漫長的等待使我頭上的汗越來越多,隨之而來的就是整片臉,我那引以為傲的臉蛋,也已經開始翻紅了。
不知過了多久,「看夠了麼?」
少年的聲音還多少有些變聲期的磁性,「呃…」他合上手中的書,由坐變站,整一人比我高一些,不像那些男的成天對着女生們指指點點,他仿佛行雲流水一般轉身離開,「喂,你就這麼走了啊!」「嗯?」他轉過頭,「哦,提醒你一下,你那肩帶是粉色的…」「啊!」我羞惱地整理了白色絲質襯衫,「你個流氓!」可當我說出這句話是,他早已消失在我的視野之中。
「別走啊!」我上前拽住他的手,頓時,我發現他和那個「葉清明」越來越像了,在我碰觸他白晢雙手的瞬間,他僵硬了一會兒,然後身體開始軟了下來,一樣的白晢,一樣的脆弱,仔細注意的話,他那本該光潔的臉上也開始冒出冷汗。
「你要幹什麼?」他偏轉過頭,靜靜望着我,他重疊的雙眼令我不敢與其對視超過1秒鐘,心裏暗罵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慫了。我驀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回答了什麼,撇了撇嘴,緊緊盯着他的腳步,向教學樓慢慢挪動步伐。直到標有班牌的門外,午休鈴聲響起,「你想跟到什麼時候。」他很平靜,至少我是這麼認為,我大氣不敢喘一口,匆匆記下班牌號,匆匆回到教室,匆匆偷着寫作。
2
感覺好一點了,最起碼我開始追尋回憶,但那更像是一種贖罪,贖出我曾錯過的一切。
當我將本不敢使用的空調遙控器按下開關鍵,心中也開始有些釋然,電腦的熒屏還在亮着,我一直沒有將其設定屏幕保護,搖搖晃晃地做到座椅上,桌面上還是與現任男友的合照,他待我很好,每天早上當我還沒醒來的時候就開始在樓下等我,可是自從那之後我已經對這些繁瑣的事情沒有了感覺,因為好多好多都像是做作,也許是我的偏見吧,但真的看到他們我還有些不適應。
某個冬季的清晨,飄着大雪,以為他不來了,索性開始慢慢裝飾,當我將自己的臉蛋打理好之後,興致勃勃,剛一開門,整一冰雕似的站在我的門前,手裏的豆漿已經不再泛出熱氣,我的委屈「嘩」一下就上來了,「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真的不值得你這樣…」我只是在心裏暗暗罵着自己,將他接回家中,倚在肩上好一頓掉淚,鼻涕什麼的將他白淨的西服浸染了大半,他的臉還是冰涼的,我不敢去觸摸。只是輕輕笑着,仿佛看到我就是今生最滿足的事情,總是像我最忘不掉的那個時候,默默陪伴着我,默默付出一些我不知道的。
他好像那時的我,為了自己所愛的人,不惜傾出所有的我。
我有些懂得他給我的那份感情了。
所以,我即使病的這麼厲害也沒有給他打電話。你看我吧,就這麼堅強,把難過的話留給自己。
「因為我知道,所以我要放開手,再見,或者說不要再見了。」清明,這就是你臨走時想表達的意思麼?
我為什麼要去想這麼多。
3
打聽到他的消息後,我才明白,葉清明是個boy。而且就是我當時所稱的那個流氓。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又是在那棵樹下,經過好一番留心才知道那是法國梧桐,卵圓形的樹冠,樹幹挺拔端直,濃厚的綠色映入眼前,翠綠色的枝葉互生交錯。「喂,你怎麼還在這裏啊?」他只是輕輕瞥了我一眼,又將視線集中在了那本書上。
「我說你這個流氓——」我不敢說了,只是被他那雙瞳孔嚇壞了,就是那雙,黑藍色重疊交互的雙眼,齊刷刷地鎖定了我,「呃…你有病啊,幹嘛一直盯着我!」等到回答的時候,幾近半晌了,「那你為何一直盯着我不放?」也對啊,找事兒的好像一直是我,莫名其妙地無地自容,「咳咳,好歹給我個台階下行不?擺出這麼高冷的樣子給誰看啊?」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竟使我毫無顧忌地說出這一番話。
「還有——」我停頓了一下,「你經常…寫稿麼?」因為不太確定,他仿佛和沒聽見一樣似的,頓時一股惱火就往頭上竄,「喂!你是聾子嗎!」最讓我可笑的是他有點了點頭,「看來你就是那個寫稿的是吧?」如果一直是應付的樣子的話也應該能察覺出什麼是事實什麼是假話,「我還有個問題,那個經常幫你送稿子的女生…跟你是什麼關係?」我能從中看出他又開始靜靜端詳起了我,條件反應似的將衣服捂緊了,「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他的語氣竟然如此意味深長。我努力向着再去找什麼話題繼續拷問般的問他,「那…你就是葉清明吧。」我的話終於沉靜下來。他點了點頭,「一直是一個人在樹下嗎?」夏季的燥熱還未退去,無形中我又開始有些焦躁了,「你挺任性的啊,難道沒有人教育你如何做人處事?」只見他緩緩把書合上,「如果說我任性,我還是希望原話返給你。」「你怎麼就這麼不近人情啊…」我走開了,帶着濃濃的氣憤,這到底是個什麼死公雞啊,一毛不拔。
「哎,那個冷公雞一直是這樣嗎?」我問着身旁的閨蜜,「嗯,你看,操場上那群人應該都是他的同學吧,聽人說好像是有什麼病所以不能做劇烈的運動…」我頓時發現,這個葉清明也有些難言之隱。所以——
作為一絲補償,不,是施捨,本姑娘還是決定繼續探索,刨根問底式的。
整半個學期,由於每個星期只有2節體育課會和他們班一起上,我便抓住機會,在他旁邊不停地問着,梧桐樹下幾乎只是青綠的草地,偶爾還會露出幾朵花瓣,然後就是我們了,「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踢球?」「你那個妹妹是怎麼和你做到同母異父的?」…然後果不出料,他還是被逼走了。「你煩不煩啊。」他終於吐出一句話,讓我終於了解他生氣的樣子。
旁邊走過了幾個剛從球場回來的男生,披着大汗,「哎,我那100塊哪去了?」另一個高瘦的眼睛瞥了躺在樹下的人一眼,「是不是你乾的?」他的語氣充滿了輕蔑和質疑,仿佛要定了就是這個看起來乾淨出奇的男孩,「你說什麼,我不知道…」「啪!」我在這一聲響亮的耳光聲中瞪大了眼睛,「你們在幹什麼!」「你閉嘴!」他狠狠剮了一下我,「這裏沒你的事,邊兒去!」
「我說過,」他緩緩站起那早已搖搖欲墜的身體,「我沒偷…」「嘭!」這下又是一拳,「別以為老子不敢揍死你這垃圾!」他們好像鎖定了一隻美味的獵物一般,可是,這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男孩,真的是那種美味麼?「你們給我住手!」年輕氣盛的我用盡所有力氣喊道,「他如果真的偷了的話,還會這樣用着雞蛋碰石頭的樣子來招惹你們麼?」「放屁!」他也給了我一巴掌,「他媽的你們打她幹嘛!」這個叫葉清明的終於有些火氣了,與他們廝打在一起,我好似一塊木頭,又焦急卻又無可奈何,不知過了多久,三人中終於有一個倒下了,「呸!死垃圾,偷了就是偷了,還狡辯,去你媽的!」說着,又踹上一腳,「你住手啊!」我上前想拉開…可是又被推開,持續了好久,當他們邁着大步走開後,我上前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久久不能言語。
天上不知不覺開始漫起了雨滴,還好只是牛毛般,並未影響到操場上的身影們,只是那邊的吶喊聲更激烈了,像是在期待有什麼激動人心發生似的。「為什麼要幫我?」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嘴裏吐了扣血,「你出血了…」我遞給他一塊手帕,「好吧。」我嘆了口氣,「我不說了行嗎?」我倆就這樣頭看着地沉默了許久,當然,期間我還時不時瞄兩眼那雖然有傷卻又白晢無暇的臉,女人的花痴真是要命,也幸虧我的定力…比較強。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其他的女生只關注那些在球場上瘋跑的身影,只有我,此時的我總會留意她們看不到的,被忽視了的,缺少一種同情的故事,「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對我說話,只是這次變成了我,我竟然沒有回應。
4
其實他是一個很倔強的男孩。
這是我聽完他的故事後唯一的感想。
「我從出生後就得了種怪病,不能跑,不能跳,只能想一個瓷娃娃般被供奉起來,父母為了我幾近花掉了大部分家產,可還是沒有什麼轉機,大家都以為我是個廢人,兒時的我是脆弱的,面對他們的冷嘲熱諷,整天哭哭啼啼,漸漸脫離了這片喧囂…每次看到其他的孩子們玩,我也只能躲在角落裏百~萬\小!說,因為我不甘心,自己就這麼墮落了,我還有許多事,很多事情要實現。」
「我還有個妹妹,就是每次運動會時幫我交稿的那個,她其實和我一樣,都得了那種怪病,只不過有所好轉,能比我好些吧,不過…」他嘆了口氣,
「你知道的,這樣的日子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永久,我多麼希望,能有個人會陪我,在我無助的時候安慰我,可是,那僅僅只是奢望罷了,能有誰,會願意碰一個幾近殘疾的人在一起呢?」他自嘲着,我的眼眶都紅起來了。
「我的妹妹同樣是個天真的孩子,可是,你知道嗎?」他停頓了一會兒,「因為我,全部都因為我…」
「那天下午她拉着我回家,半路不知如何閃出一輛客車,眼看就要朝我們襲來,由於身體不便,我們不能在短暫的時間內逃開,她就這樣…就這樣用盡她當時所有的力氣——她才多大啊,僅僅比我小了1歲罷了,我甚至都不敢想像那時的力量,我毫無阻礙地沉沉地摔倒了一邊,而她,被撞得血肉模糊,口中不斷涌動出鮮紅的血液,我都懵了,她在合上雙眼前嘴裏還不停念叨着『哥哥』,令我最為傷心的,也只有那次了。我那親愛的妹妹,就這麼悲慘地離開,而且還是因為他的哥哥,你看我這個該死的哥哥,到底有多麼無能!多麼白痴啊…」他說得聲淚俱下。
我在旁邊默默地看着他通紅的雙眼,顫抖着的手不停地緊握着,又鬆開,緊握着,有黯然鬆開。
「父母知道後開始瘋狂地罵我,罵我這個自私的傢伙,罵我這個無用的垃圾,你能體會那種感覺麼?就像是自己生下來就是個被遺棄的廢物,沒有人理的透明物,我苦笑着,卻又真得無奈,還有那鑽心的痛…「
「這也就是我開始封閉內心世界的原因。」
他說完了,我也聽完了,我竟然能夠忍住那份寂寥將這不為人知的故事盡數聽完,不可思議。
「從那之後,我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一個人的世界,多麼自由,放蕩不羈,在別人面前,我依舊是那個若有若無的透明人,然而,因為你——」
我愣住了,呆呆看着她。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關心,為什麼非要將我的所有想說的話一一引出?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我真的不知道…」獵奇心總會害死人。
「或許受了太多傷,該忘的也忘得差不多了吧。」他沉默了,我在一旁看着,那所謂冷靜,內心卻如此脆弱的男孩。
雨越下越大,淋濕我們的髮絲,「疼嗎?」我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不知為何,他看我的眼神,再也沒有了先前敵視般的默然。
5
如果有一天。
我可以毫無顧忌地回到我的思念。
哦,我那親愛的人啊
你經受了太多,太多——
太多讓彼此心痛卻難以訴說的故事。
6
從那之後,我和他變得愈發熟絡,經常在那法國梧桐下談心,他喜歡的書和我如出一轍,我倆就有了許多共同語言,再也不像是之前那個白痴女和一個冷公雞一般了。比如在運動會的時候開始有一個女孩不停地替她跑腿遞稿,然後親自大駕在全校園的廣播中深情並茂地朗誦般讀者那一篇篇字節。
我有時候這樣問他「公雞,你這樣的舉動又對誰做過麼?」,他竟毫不在意地回答我,「白痴,除了當時的妹妹…」他嘆了口氣,我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就立即轉移話題,「你看咱學校食堂,多少年都沒裝修過了,飯弄得簡直像是餵豬…」「餵你?」他看了我一眼,眼角開始微微笑,「討厭的傢伙!」我想去錘他一下,可又想起了他的身體,拳腳在他眼前變成了撫摸,當然,他已經習慣了,「喂,我又不是珍惜動物,至於這麼保護麼?」他靜靜地望着我,眼神終於佈滿了柔和,沒想到這個高冷公雞還是比較近人情的。
「自從那之後——」他說。
「從我妹妹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像今天的你一樣對我…」在一旁攙扶他的我表情變得驚訝,「你其實完全可以和他們一樣…」
「什麼?」我有些不解。
「一樣…和…正常…的人一樣去玩,而不是照顧我這個近乎殘廢的人。」他還把「正常」兩個字強調地特別徹底,默默地抬頭仰望着天空,萬里無雲。
「說什麼呢!」我按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頓的鄭重地說,「你是我的朋友,要好的朋友,是誰都不可嘲笑的密友。」他爽朗地笑着,露出潔白的虎牙,「你傻傻地樣子真好看。」他說,「你笑起來也不賴嘛。」我回敬他一句,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喜歡頂嘴,「怎麼我誇你都像是在審問似的?」「那是你太天真了!」「去你的!」
「你能幫我改改新寫的小說麼?」他轉過頭輕聲問道,眼睫毛有規律地撲閃着,秋季的涼風吹動着我輕柔的長髮,我微微一笑,「可我不會寫文章啊…」「不要緊。」他捂住我那鮮艷的嬌柔的唇瓣,「只要稍加點評就好,而且我還沒有寫完呢…」
抱歉,那篇文章我還是沒有去看。
或者,我也將要沒有機會了吧。
…
當我預感到一種不祥之後,立即撥通了清明家的電話,跟想像之中的結果一樣,沒人接。
我冒着大雨,疾步跑向那座宅院,而鄰居回答我,深夜家中那個患有絕症的男孩開始病發,將要——
不可能的,我說。
他今天還好好地在我眼前談笑風生,不可能說走就走,他還要把那篇小說完成啊!
或許是我祈禱的太多,或許也是因為我吧。
我笑了。笑得悽美。
從未想過的結果,雨下得特別大,沖刷着我的全身,我在瓢潑水灣中狂奔着,打的的車卻又遭到了交通擁堵,心急如焚的我打開車門筆直地沖向了醫院。
「你來了…」他帶着呼吸器,靜靜地躺在那裏,像一個高端的物品,脆弱,卻又重要,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快跟我說這不是真的。」我看着他讓他的父母默默走出病房,頓時想到了什麼。
「我的小說你還是沒有去看啊…」他輕輕笑着,可我能看出那到底有多麼勉強。「別笑了,再笑出人命我可不負責。」我努力把表情弄出故作生氣的樣子,他艱難地抬起胳膊,緩緩而又輕盈地碰了下我的臉頰,「答應我…幫我把它寫完,…好麼?」
「又不是生離死別,你別想偷懶!」
「不。」他靜靜地看着我,那雙瞳孔的光線即將潰散,「我大概堅持不到那天了,其實我早就知道那是絕症,而且不是也沒有什麼嗎,我這樣的人,多一個少一個沒什麼吧?」
「去你的!我要你給我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我不斷地重複,他的嘴角彎起,他的笑容還是不變,那麼純真,那麼嬌艷,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我的天,這個時候我竟然還在用着比喻,心急火燎的我歇斯底里地想把他帶進我的世界,「實際上你已經成功了,而且我也知道——」他鎮靜地看着我,看着我的不知所措。「但我們都不說,是嗎?」我好想發現了什麼,他的那個什麼心電圖已經幾近平靜,「喂,你別嚇我,算我求你了行嗎,求你讓我再任性一會兒。」眼前的目光愈發迷離,「對不起,我…可能還是撐不到那天了,不過我還是應了你的心,放心,在那裏我會一直靜靜注視着你,望着你成功升學,交到新的男朋友,呵呵,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他的氣息越發微弱,我仿佛眼睜睜地看一隻脆弱的小雞脆弱地來,再脆弱地離開。
「公雞…清明,你別睡啊!你再多聽聽我的訴說…你再多聽聽,哪怕是一句話——」「聽着,」他朝我輕輕笑着,如同之前好好的一般,「要好好活着…好好地…走完下一段旅程…」他終究在那個時候閉上了那雙重疊的眼睛,帳然若失的我不知如何,還是哭了,從嗚咽到嚎啕大哭,仿佛去世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一樣。
他的葬禮是很平靜的,很少人過去,但其中包括我,那天雨依舊未停,我撐着黑色的傘,目光潰散。沉默了好久。
7
他的那本日記中寫滿了小說,「有一個女孩…」我開始認真往下看,「她在我最失落的時候像是一個上天賜予我的精靈般,給我了我活下去的勇氣。」怎麼越看越像是寫我?「…某天,我記得是雨季,將自己的所有想說的話盡數傾訴出來,她還是用平和的話安慰着,那時候,我認為她就是我的妹妹,像極了,可又不完全是,因為她總是傻裏傻氣的,但我知道,她是關心我的,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陪在我身邊,陪伴過度過人生中最後的半個學期…」「當我問她這樣做是為了什麼的時候……她依舊是純真的樣子,我一直不敢對她說一句比較噯味的話,因為我怕——」我潸然淚下。
「我怕,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給予她想要的,這些日子都是她用所有的關懷幫我度過困難,有時候,一直想說聲『謝謝』,可我不敢吐露,我其實是很害怕失去的,比如妹妹,比如父母的愛,還有好多的比如,總會讓心更痛,當我被病痛折磨的時候,眼前會浮現出她的臉,那時候,我便默默對自己說,要好好活下去…」
然後,就是他把日記交給我的那個時候,裏面還有一部半成品的小說,就是那部我一直不敢翻閱的小說,裏面的女主角像極了我,為一個本好不想乾的人默默付出,可是還是沒寫完。
「楊陽…」最後一頁有他的留言,「要好好活着,如果可以的話,請忘了我吧,小說其實你也不必繼續寫下去,因為,我不想讓你幫我…幫我這麼多。」
「傻瓜!」我哭了,「死公雞,你這個徹徹底底的大傻瓜!」整個夜裏那間空曠的臥室中一直浮現着哭聲。
因為,我想讓你活着——
所以,別想讓我把這麼多的付出就這麼付諸東流了,做夢!永遠別想!
8
我開始接受那個男生的好,因為,他,像是那個時候的我,我不想在讓一個毫不相干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依稀記得自己躺在他身邊時的那份溫熱,像極了當時,我和清明,活着,真好。
冬季的風在窗外刮着,我又一次打開那個文檔,不停地敲打着鍵盤。
沒錯,我在續寫着,我們的曾經。
清明,
我的,清明。
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