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樣的大軍,亞聖不行,即便是南天三聖中人,單獨一個到來,也是不行。
在過往的歲月里,沒有出現過一名聖者獨自擊潰數萬聯軍的戰例,便是足以證明,即便是那種聖者,他們也在心中權衡過,得出的答案還是不行。
劍溫侯不想說話,是他知道自己若是多解釋幾句,這城中的所有人反而會更加低落。
至於林意,他知道林意也是實在想不到辦法,所以才會那樣一問。
要讓大量的軍械通到江心洲上,然後再架設在可以攻擊到這城牆的射程範圍之內,一定會再需要一些時間。
對方有着足夠多可以御使的,不用珍惜他們體力的軍士,所以在上半夜,他們就應該能夠做成這樣的事情,並將浮橋加固到可以讓數千軍隊同時通過都如履平地的地步。
按照他的經驗,若是這支大軍都不急着攻城,哪怕用背負土石的方法填江,都能在浮橋下方堆積出一些足以讓江水斷流的實地。
此情此境,即便是他如此修為,心中都和這城中所有的南朝將領一樣無奈。
城破只是時間問題,只在於對方想用何種方式和何種代價攻城。
只不過在搖頭之時,林意的這個問題也讓劍溫侯他下意識的想了一下刺殺對方主將的可能。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這種聯軍不同於一般的邊軍。
很明顯,除了大量的精銳邊軍之外,那些超乎尋常的戰車和華貴車輦都代表着一些權貴門閥的親征。鍾離城的重要性,讓北魏很多權貴氏族把這裏當成了一場瓜分戰功的盛宴,所以這支聯軍之中,修行者的數量比正常的單一邊軍要多得多。
要能夠對付數名神念境的修行者的同時,還要面對數十柄飛劍,上千支同時襲來的箭矢,其中甚至還有不少屬於修行者的特殊箭矢,只有一種可能才能在這樣的大軍之中隨意的取人首級,那就是這人必須至少像他這般強大的修為,還必須有足夠強大的真元重鎧,讓對方的任何兵器加身都無法對修行者的身體造成真正的損傷,最為關鍵的是,這人必須還有耗之不竭的真元。
……
鍾離城中一片死寂。
北牆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林意和劍溫侯的身上。
林意即便在看着那支潮水般吞沒地平線的北魏主軍,他都依舊感受到了這種凝視。
他在心中輕聲嘆息了一聲。
「這種時候說這種話是很喪氣的。」
他慢慢轉身,看了一眼牆上和牆下的那些將領和軍士,說道:「但我不會左右你們的想法,因為我也很想活。我只看你們…三千對十萬,誰都不可能守得住,如果你們要走,我也走。如果你們要留下來守城,我也不會先逃。」
齊珠璣突然笑了起來。
他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罵髒話。
他也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要笑着的時候忍不住想要罵些粗話,這真的是一種很古怪的,連他自己都難以理解的情緒。
所有的人都想聽林意說些什麼,他也猜測林意會開口說些什麼話,然而他也沒有想到,林意會說些這樣的喪氣話和大實話,而對於生死,他也沒有想到林意會如此泰然。
這簡直就像是年幼時學院裏打架,我想逃,但陪着我打架的這些同窗還沒有逃,我也不好意思逃。
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這樣的話,卻讓他無言的服氣。
「從此時起,我也不是這座城裏的任何官階的將領。」王朝宗苦笑起來,然後他的神色恢復平靜,緩緩的說道:「我不會對你們的去留有任何的管束,我反正在之前已經想好,我不準備活着出這座城,除非這場戰鬥最終在這裏打贏,而且那時我還活着。」
他的聲音不響亮,但此時安靜,牆上牆下的人都聽清楚了。
有一些嘟囔聲隨之響起,「我們不是軍士,我們來本來就沒有想要活着,只是不想這些北魏蠻子看輕我們南人。」
這些人都是私鹽販子。
「我不走。」
「已經累的不行,走也走不動了。」
「累了,停在這裏也乾脆。」
「不走!」
「不走!」
一聲聲「不走!」的聲音響起,先是零散連綿的響起在各個角落,很快連成一片,每個人的氣力並不足,聲音並不響亮,然而很多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卻如同一個巨人在吶喊。
蕭素心的眼眶漸漸模糊。
她其實很想林意走。
林意不是尋常的修行者。
但她知道林意一定不會走。
「我們這裏好歹沿江,江水還很急。」
林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所有人的聲音頓時消失,這城牆上下只剩下了林意的聲音。
「若是真正戰不動,真正覺得自己到了要死的時候,也不要留着讓這些北魏的人砍掉腦袋,如果是我,我會直接往水中一跳,說不定不死,江水還能將我衝到別的地方。」
「好主意。」齊珠璣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他以往都只習慣和林意鬥嘴,幾乎很少這樣公然贊同過林意的主意,但這次,他真心覺得林意的提議不錯。
若是到了戰不動垂死之際,那將自己的命交於天命,交於南朝的疆土,也的確是很好的歸途。
林意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起來。
他走到齊珠璣的身前,拍了拍齊珠璣的肩膀,輕聲道:「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做到這一步。」
「不要小看人。」
齊珠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輕聲道:「倒是真希望有足夠閒暇時間,可以安靜的多看看書。」
……
「此子一定要先除去。」
寬闊沉重的戰車上,席如愚聽着身後遠處震動天地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心中的焦躁迅速的消去,只是看着此時城牆上的動靜,他面上的神情卻更是冷肅。
他極為嚴肅的對着身側的軍師說道:「此時還不亂,此子這次若不死,將來必成大患。」
軍師面色十分平和,他知道這算是最主要的軍令之一,所以也認真躬身領命,然後異常簡單道:「他必死,他不死,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