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地密宗的聖藥?」
看着這名魔宗部眾頭頂上那些奇怪的戒印,看着他身體血肉無比堅韌如岩石的樣子,跟在白月露和林意之後朝着來時的路離開的厲末笑心中充滿了難言的感慨。
北魏一些漠地的氣候極為惡劣,人煙稀少,但是盛產天鐵和隕晶,那些行走其中的苦行僧雖然修行艱苦,但實則一度是那些漠地的統治者,這些苦行僧藉由那些區域產出的獨特之物,換取了大量的修行資源,並在過往的數百年裏,也摸索出了一些迥異於常人的修行手段。
所有正宗的密宗子弟,在受戒之後的三年裏,便會不斷的得到秘藥塗抹全身,這些秘藥不僅可以祛除一些他們身體今後的痛感,最為關鍵的是,可以讓他們擁有比正常修行者更為強大的血肉之軀。
今日這名苦行僧在這裏遇到了林意這樣比他身體還要強大的怪物,而且不懼他的真元手段,所以諸多手段無從發揮便被他們殺死。
只是這些密宗子弟有着嚴苛的信仰加持,能夠令他們臣服,魔宗這人的可怕程度便不難想像。
「這是月加石窟密宗的令符,這人出身自漠地最古老也是最具有統治力的密宗。」白月露將一片烏木製成的,有着月落荒漠刻畫的令符遞到林意面前,但她的目光卻是長久的停留在另外一片令符上。
另外一片令符是一片墨綠色三角形的令符,表面空無一字,但卻有許多天火灼燒形成的自然凹陷,一條細細的刻痕貫穿其中,繪製出了一條細蛇。
這是用天然隕晶製成的令符,在此之前,她也沒有見過。
「這令符我也不知道代表着什麼,但是在很多地方,令符便代表身份。譬如在北魏漠地,這種月加石窟密宗的令符便很有用,很多人都會認為你和月加石窟密宗有着很深的聯繫。」
她也不糾結,示意林意將這兩片令符先行收起。
原本這兩片令符作為戰利品而言,若是能夠傳遞到元燕的手中,恐怕便會真的很有用,但她此時既然決定將自己作為鐵策軍的尋常一員,這種東西自然要交給林意處置。
......
林意的心中並未覺得這種令符有多重要,他順手接了過來,塞入袖子裏。
他的袖子上也有多道裂口,這讓白月露甚至皺了皺眉頭,擔心這兩片令符出不了城便已經掉了。
林意的注意點的確不在這些外物上。
和生死相比,所有後來有可能的利益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城中一些建築物的火勢燃得更猛烈了一些,有許多灰燼飄了過來,在他眼前飄落。
這些灰燼或黑或灰白,但落在他的眼中,卻是一片血紅。
他眼睛裏的許多細微的血管也在方才的戰鬥里爆開了,所以他此時看東西並沒有平時清楚,都蒙着一層厚厚的血意。
一切都是紅色的。
只是隨着接近來時的城牆,他所見的蒙着紅色的空氣里,卻出現了一點淡淡的灰意。
並不是灰燼,而是一些無形之物。
就像是有人用筆蘸着灰墨,在空氣里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但更令他覺得詭異的是,這些灰意似近似遠,令他根本感知不清和自己相距的距離。
他的身體裏有寒意不斷湧起。
在容意都沒有感到什麼異常的這個時候,他敏銳的反應過來,自己一開始想要尋找的那名大陣師出現了。
這名大陣師已經做了些佈置,等待着和自己這些人的相逢。
若是在平時,他恐怕不會有懼意,甚至反而會興奮。
然而此時,他們四人都已經傷得很重,恐怕根本無法和這樣的對手為敵。
當他的腳步停頓下來時,和他一起走着的三人也開始意識到是什麼問題。
容意開始感受到前方傳來的詭異氣息波動,感受着其中一些只有在他的老師九宮真人佈置的法陣之中才有可能出現的氣息,他原本已經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他並不恐懼,只是很難過。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樣的傷勢之下,面對這種級別的對手,恐怕連還手之力都沒有,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走不掉,那就戰?」
林意的眉梢漸漸挑起,他心中的寒意被血液和骨髓之中湧起的灼熱氣息逼退,他轉頭看了白月露一眼,問道。
白月露很平靜,很冷漠的點了點頭。
如果說戰死在這裏是她的命運,那她就迎接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帶來的命運。
林意的身體越來越熱,灼熱的鮮血沖通了阻塞,消融了淤血,他眼前變得明亮和清晰了些。
那些因為色彩映襯而出現在他視線里的灰意開始變得很淡,然而突然之間,有雨水落了下來。
天空裏的光線明媚,連一片雨雲都沒有,但一道道晶瑩的雨線,卻是已經從天空之中墜了下來。
雨水瞬間打濕他們的衣衫,將他們衣衫上的血跡沖淡。
雨水裏沒有任何銳意,但是這雨水本身卻很冷,冷得好像寒冬臘月里的雨水。
冰冷的雨水沖刷着林意滾燙的身體,林意的身上漸漸冒起白色的霧氣。
一道顯得很疲憊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那條街巷的盡頭。
這道身影正處在雨落和陽光的邊緣。
一條條雨線在他的面前垂下,如同珠簾,但是他卻沐浴在陽光里,沒有一滴雨水掉落在他的身上。
這是一種充滿着神性的畫面,只是這人卻並未裝神弄鬼,讓自己顯得更像傳說中的神明,他的說話很有人間的煙火氣。
他只是用一種疲憊的語氣,緩緩的說道:「魔宗大人從天鐵漠地走出來時,一共也只剩下了二十三名部眾,這些部眾在他的眼裏,甚至比他後來收的那些親傳弟子還要重要。這些年下來,他插手了世間的這麼多事情,也只死了一名部眾,但是在這裏,卻反而被你們四個年輕人殺了一個。既然你們沒有被我的法陣殺死,便應該逃得遠遠的,為什麼還要來趟這樣的渾水?我只是想好好睡上一覺,真的有這麼難麼。」
「你就是蕭東煌?」
厲末笑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抑制住自己的咳嗽,目光死死的盯着這名顯得很疲憊的修行者的面目,「原來你自己就是這支軍中的大陣師。」
蕭東煌緩緩的抬起頭,明亮的天光更加清晰的照耀出他的面部輪廓,對於這座城和前方四名年輕的修行者而言,他此時應該是勝利者的姿態,然而他此時面上的神色卻是說不出的蕭索,陽光可以清晰的照射出他眼角的皺紋和鬢角髮絲里的根根白髮。
「遷怒於人有意思嗎?」
林意冰冷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他看着蕭東煌先問了這樣一句,然後冷漠的說道:「想要好好睡一覺有什麼難,我現在只想讓你永遠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