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了朱舉人的話, 章元敬也就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雖說他自己也不是什麼絕代風華的美男子,但至少長得不差啊,真要是被什麼衙內看中了, 那不是自找沒趣嗎!
申舉人一開始還來了兩次,但每次章元敬只讓余全出面婉拒,自討沒趣了幾次之後,申舉人也就不再來了,若不是看他長得好, 他還捨不得花這個心思呢!
除了申舉人時常出門,偶爾三更半夜才回來,章元敬和那位朱舉人都是一幅閉門苦讀的架勢,每天除了少有的時間,大部分時候都在自己房內。所以雖說相互看不順眼,彼此之間倒是相安無事, 只當對方不存在就是了。
這麼安逸的日子過了兩個月, 京城的大年也就到了,穿越之後十幾年來,章元敬還是第一次離家這麼遠, 只跟着余全冷冷清清的過年。
余全倒是提前準備了瓜果糖糕,只是那股子冷清怎麼都散不去。
章元敬想了想,索性去了中堂, 邀請朱舉人和他的僕人一塊兒守歲。朱舉人正好也覺得寂寞呢, 一看見他過來, 兩人一拍即合,四個人坐滿了一桌,倒是熱鬧了幾分。
幾杯美酒下肚,朱舉人便打開了話簍子,連聲說道:「這大過年的,也不知道家裏頭怎麼樣,哎,家裏頭老娘的身子不知好些了沒有,婆娘和幾個孩子也不知道在幹嗎。」
朱舉人為人世俗,頗為幾分圓潤,但話里話外聽得出來,他對自己個兒的家人卻是頂頂好的,對妻子也還算看中,夫妻倆個的感情非同一般。
被他這一提,章元敬也忍不住說道:「是啊,祖母和娘親心裏頭還不知道怎麼惦記我呢。」
朱舉人又喝了一杯酒,嘆了口氣說道:「這次若是考不中,我還是回家謀一個官職,至少能陪在他們身邊,哎,我這個人也沒啥大志氣,就想看家裏頭和和美美的。」
大概正因為他這種心態跟章元敬很像,所以性格截然不同的兩人才能相處的不錯吧。
章元敬卻想着說道:「若是真的考中了,以後也不知如何。」
按照大興王朝的律法,本地的父母官不能是當地人,也就是說章元敬將來外放的話,也是絕對不會回到青州的,若是近一些還好,遠的話確實是麻煩。
朱舉人一聽,倒是哈哈大笑起來,說道:「若是考中那就是走了大運的,怎麼也比之前要好很多,不是進士出身,在衙門裏頭當官也抬不起頭。」
說到這裏,朱舉人那是一肚子的苦水,無非是當地的縣太爺並不重視他們,不過是讓他們做一些旁枝末節的事情,就跟個賬房先生似的。
說着說着,朱舉人忽然問道:「章老弟,你年紀小,又是個有才學的,若是中了榜,到時候找一門好親事,說不得也是一門助力。」
這也是時興的做法,高門大戶的,子弟不一定都出息,將家裏頭嫡嫡庶庶的女孩兒嫁給前途無量的新科進士,確實是不會賠本的買賣。
而對於新科進士而言,結了這門親在朝中就有人照顧,到時候官途也能順風順水許多。將來他若是達了,妻族自然能夠得意,若是沒能達,對方也不過是陪了一個姑娘。
許多舉人壓着婚事不提,大約也是等着這一個機會,朱舉人見章元敬年輕,話里話外也只說祖母和母親,並未提過妻子,便也以為他是這般打算的。
章元敬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笑着說道:「朱兄,在下老家已然定了親,只等着這一次能夠得幸,便要回去辦了親事。」
朱舉人一聽,也有幾分赫然,連忙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我看章老弟年紀輕輕的,還以為……哎,知根知底的親事也好,賤內就是如此,這些年過的可算舒心。」
這話略過不提,朱舉人看着倒是有幾分可惜的意思。章元敬倒並不覺得可惜,他與李家結親的時候,都覺得有些高攀不起,不是他妄自菲薄,實在是兩姓之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他既怕家中長輩將來受委屈,也怕未來妻子不習慣平淡的生活。
李家好歹是土生土長的明湖府人,他於孟嘉義也還算熟悉,家裏頭長輩也都喜歡那位小姐。這要是換成京城的某位千金小姐的話,到時候肯定矛盾重重。
作為長子嫡孫,章元敬將來必定是要將祖母和母親接到身邊照顧的,也希望未來的妻子能夠孝順,所以在自己的婚事上才有顧慮。
兩人喝了一停,一直到聽見外頭噼里啪啦爆竹的聲音,章元敬這才起身告辭。朱舉人已經有幾分醉意,卻還是執意將他送到門口。
臨走之前,朱舉人拉住他的手,忽然提道:「章老弟,十五的時候,京城的飛鶴樓有文會,到時候咱們一塊兒去湊湊熱鬧,不圖揚名天下,看個高低也是好的。」
京城的飛鶴樓可比明湖府的天外來客有名多了,雖然這棟樓並不算高,也無多少景致,卻是大興的開元皇帝下令建築的,專供文人墨客雅會,若是作出讓樓主滿意的詩文,裏頭的一切花銷全免。文人不圖省幾個錢,卻盼着自己一詩能夠揚名天下。
說穿了,這棟飛鶴樓便是當年開元皇帝收攏文人用的,這些年來一直還掛在內務府的名下,卻又不歸內務府管理,樓主是當今大儒,聲名赫赫。
若是在裏頭做一詩,能被飛鶴樓收錄,那就等於入了皇家的眼,讀書人讀了一輩子,還不是圖這個,學會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章元敬一聽,倒是也動了幾分心思,想到自己入京之後就一直閉門苦讀,略一猶豫就答應下來,朱舉人聽了顯然十分開心,笑着說道:「待會兒我可得提前準備準備,雖不指望能被收錄詩文,但也不能丟了父老鄉親的臉。」
章元敬也打着這個主意呢,到了地方必定是要做詩文的,偶爾還會有盛大的文會,雖然飛鶴樓一般不會規定用什麼文體,但去之前大家必定是各自都準備一些,以免到時候答對不能,到時候丟了自己的臉面,天大地大,讀書人面子最大。
後面幾日,朱舉人果然關起門來造文,被他這麼一帶動,章元敬也不好閒着,索性就當提前考試,每一樣都做一篇,只是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用上。
到了元宵節那一日,京城竟是比除夕初一還要熱鬧一些,想想也是,除夕那時候大伙兒都在家中團聚,到了元宵節可好,傾巢而出了。
朱舉人看了看章元敬那一身,忍不住感嘆道:「都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章老弟這麼一收拾,比隔壁那人俊俏多了,哎,你皮子白,就適合穿朱紅的。」
章元敬這會兒穿着一身朱紅色的袍子,雖不是頂好的錦繡,卻也是極好的緞面,當初孫氏花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才做好,鑲邊的地方都用了暗紋,看起來頗有幾分尊貴的感覺。
章元敬還嫌麻煩,但姜氏孫氏卻十分堅持,孩子出門在外總要應酬,好歹也得有幾件穿的出去撐撐場面的衣服吧。在他決定去明湖府趕考之前,孫氏就開始操持了,因為這衣服花時間,總共也就做了兩套,一套朱紅色的,一套是天青色的,天青色的略薄一些。
京城天氣凍得很,章元敬雖然不愛紅色,也不得不穿上自己最厚實的衣服,外頭還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這才覺得暖和了一些。不過就像朱舉人說的,被衣服這麼一襯,章元敬便顯得越出色了,整個人都要光似的。
章元敬抬頭一看,也跟着笑道:「朱大哥也不錯,整個人看着都精神了。」
朱舉人哈哈一笑,他也是把自己最好的衣服拿出來穿上了,不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他就是這五短身材了,就算想要玉樹臨風也不可能,只能盼着將來兒子能夠出色一些,不過想到家裏頭跟自己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親兒子,朱舉人也是無奈了。
兩人互相打趣了一番,這才帶着人出門了,飛鶴樓距離他們住的地方並不算遠,兩人商量了一下便打算不僱車了,直接走過去。
走到了街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章元敬暗道這個決定正確,這要是雇了車的話,恐怕到了大路上就寸步難行了,放眼望去,除了幾兩華貴的馬車之外,街頭今日車少的很。
他們也不趕時間,一邊走一邊看,京城的元宵節分外熱鬧,一路走來,不說兩遍的各種小攤鋪子,就是雜耍糰子都看見了三個,到處都圍滿了人。
章元敬還看見了一個賣面具的攤子,那些面具做的栩栩如生,價格竟然也不貴,如果不是要去飛鶴樓,他都想要停下來買一個把玩把玩了。
朱舉人見他依依不捨的模樣,倒是笑着說道:「別急,這幾日不宵禁,等會兒咱們回來的時候,攤子肯定還在,那時候你想買什麼,盡可買就是了。」
章元敬被現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就是些小玩意兒,也就是看着新鮮。」
朱舉人笑了笑沒有再說,心底倒是覺得章元敬到底是個孩子,看着再沉穩,才學再出眾,那也是個尚未弱冠的孩子呢,帶着幾分小孩子氣。
章元敬確實是打算之後再來買一個玩玩,又走了一會兒,卻聽朱舉人說道:「看,那個就是飛鶴樓,赫,那是七彩琉璃燈吧,也就是飛鶴樓能有這麼大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