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沒有食言,她好不容易爬進樹洞,身上同樣遍體鱗傷,甚至遮體的布料都被根須卷掉了。&1t;/p>
「咱們得快點離開,這馬上會塌。」女人爬過來拉住我的一條胳膊,現這條胳膊綿軟無力地垂着,她連忙放開,改去拉另一條,然後將我背上,手腳並用地往外爬。&1t;/p>
千刀萬剮究竟是什麼感覺?曾經體驗過的人都沒機會向別人描述,那種身體被一點點剮掉皮肉,又死不了的痛苦,正是我此刻的感受。&1t;/p>
數不清的根須從我的臉、手和身體上擦過,每擦過去一下都會留下條血道,帶走一層皮。&1t;/p>
「忍住,這是它最後的反撲,忍一忍!」女人光溜溜的身體沒有衣褲擋着比我更慘,我覺得這話應該她對自己說。&1t;/p>
「等它反撲完你的血都流幹了,放我下來,這樣走太慢。」我晃動身體,想從她背上翻下去,但背她兩條胳膊緊緊摟住。&1t;/p>
「老實點,我沒力氣了。」女人氣息虛,身體直打晃,身上的傷口不斷往外流血。&1t;/p>
我身上的傷口雖多,但止血的度奇快,屬於邊受傷邊恢復的狀態,而她卻不行,血一個勁的流,還要背着我在沸騰的根須中爬行,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1t;/p>
「聽我說,我死不了,你出去幫我找個人,他會來接我,他——」&1t;/p>
女人沒等我說完,雙膝一趔趄,身體被旁邊拱起的粗壯根須撞得失去平衡,我們倆一起掉進了根須間的縫隙。&1t;/p>
下面是河岸邊的碎石灘,渾身的傷口砸在石頭上,痛得我噝噝地抽氣,女人一動不動地趴在我旁邊,我心知不好,問她怎麼樣了。&1t;/p>
她『呵』了一聲,聲音綿軟軟的沒什麼力度,我們很快隨着亂扭的根須在石灘上顛來倒去,顛得內臟都要從嘴裏吐出來了。&1t;/p>
我的皮肉傷雖重,精神頭卻很足,剛反噬了巨樹的能量,現在感覺精神力又上升一級,便再次釋放腦波出去。&1t;/p>
不知是不是巨樹的腦子被釘子扎傻了,一直以來阻擋精神力傳送的屏障消失,我欣喜異常,大範圍地向地上展開搜索。&1t;/p>
「我叫碧姍,荀碧姍。」女人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1t;/p>
「桑柔。」我覺得奇怪,她幹嘛挑這個時候自報家名,但出於禮貌我還是報上了自己的名字。&1t;/p>
「幸會。」女人似乎笑了下。&1t;/p>
雖說笑意很淡,但笑聲中的絕然和解脫感卻特別強烈,我伸手抓向旁邊,一頓亂掃,終於抓住她的上臂。&1t;/p>
「咱們死不了,要不要打賭?」我語氣輕鬆地說。&1t;/p>
「我押你說的對。」女人的聲音更加虛弱了些,她的胳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任我死死的攥着。&1t;/p>
我怕一鬆手,她就會被根須捲走,於是趴到她背上,用身體蓋住她,這樣能減少那些根須對她的傷害。&1t;/p>
突地,所有根須全抬離了地面,河裏的也是一樣,嘭嘭地掀起數道噴泉式的水柱。&1t;/p>
我以為巨樹這回是要死透了,正想高興,卻見抬起的根須全部豎直,像無數的鋒針對準我們。&1t;/p>
這要是被刺中,立刻就得變成馬蜂窩,我會逃脫不了身異處的下場,到那時我還能復原嗎?&1t;/p>
女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閉上眼睛,顯然是認命了,我急忙又出一道精神力。&1t;/p>
剎那間,整個地下空洞猛然劇震,仿佛有上萬隻攪拌機同時啟動,把即將落下的根須絞成碎屑。&1t;/p>
木屑像暴雨般飛落,那巨大的樹幹也正被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撼動,最終連根拔起,讓那些看不見的絞刀攪成了碎片。&1t;/p>
我和女人身上沒沾到一點木屑,待塵埃落定,我笑了笑,徹底放鬆身體,女人被我的重量壓得一聲悶哼。&1t;/p>
「抱歉啊,太累了。」我恢復行動力需要點時間,連從她身上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1t;/p>
當然,眼下已經不需要我做什麼了,因為飛揚的木屑中走出一個人,他來到我身邊,伸手將我抱起。&1t;/p>
「古昱,她傷得很重。」我叫出心心念念的名字,但事有輕重緩急,女人的傷勢不樂觀,我們必須想辦法給她治療。&1t;/p>
古昱脫掉襯衫罩住女人的身體,然後帶我們瞬移到地面,阿昆見我們帶着個女人,也沒多問,直接到附近找了點止血的草藥。&1t;/p>
這片林子長久無人涉足,自然資源豐富,林子裏長了許多珍貴的藥材,阿昆是本地人,對各類草藥都熟悉。&1t;/p>
可僅憑草藥的治療效果,對女人來說是杯水車薪,阿昆說村子裏有消炎針劑,還有退燒和止血的藥。&1t;/p>
古昱先幫我接好脫臼加骨折的手臂,然後交待阿昆背起女人,他背着我,四人立即回村。&1t;/p>
路上我小小的糾結了一下,想着如果村子的領不肯給女人治療,到時我該怎麼辦。&1t;/p>
藥品是非常珍貴的物資,女人和村子裏的匪徒非親非故,他們恐怕不會願意救她。&1t;/p>
不過糾結了一會兒我便釋然了,對付匪徒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們更『匪』,我可以用拳頭跟他們講道理。&1t;/p>
回到村子裏,我覺得自己路上多慮了,阿昆直接去匪的屋子取藥,村中的守衛沒一個站出來阻攔。&1t;/p>
或許是古昱和匪達成了某種協議,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證實是大錯特錯,當時我躺在原來的屋子裏休息。&1t;/p>
女人被抬到村中的醫務室治療,我聽到從窗前經過的兩名守衛說,他們準備到境外待過的小城碰碰運氣。&1t;/p>
言談之間的意思,是這的匪已經死了,村子裏一大半的匪徒都死在昨天舉辦鴻門宴的小廣場上。&1t;/p>
屍體運到後山的山洞,和前幾天死去的村民堆在一起,那個洞被封了起來,變成了一座墳墓。&1t;/p>
剩下的人各尋出路,村子附近的資源有限,種地他們又不會,村民一死,梯田也沒人照顧了,他們只能另想辦法謀生。&1t;/p>
我說怎麼中年人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只引來古昱和幾個守衛,敢情那天傍晚,古昱就已經解決了村子裏的大麻煩。&1t;/p>
這時再想到阿昆對我們的態度,就覺得很正常了,匪和大部分同夥一死,他知道反抗也沒什麼希望,不如替我們出力,換一份活命的機會。&1t;/p>
古昱動手還真是快,我一點異響也沒聽到,難怪出村的時候沒人攔,回來找藥也沒人管。&1t;/p>
我身上的衣服已經破成了抹布,上面浸滿了血污和泥沙,古昱好不容易找了片窗簾給我做了件簡易連衣裙。&1t;/p>
皮肉傷好得快,我躺在床上看他擺弄那塊哈嘍kitty圖案的窗簾,表情嚴肅得好像在開國際會議。&1t;/p>
「古昱,咱們去市里看看行嗎,荀碧姍需要做手術,去市里也許能找到規模大點、正規些的營地。」我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說。&1t;/p>
「進城可以,不許離開我的視線。」古昱沉默了幾秒,才妥協似的說。&1t;/p>
「唉~這次是意外,誰能想到地底下有個樹怪會偷屍呢,你說那是個什麼地方?大石頭底下怎麼會有那麼多白蟲子?我覺得我挖漏的地方,好像是金屬,真的,現在回憶,那好像是面青銅盾牌!」&1t;/p>
古昱沒吭聲,仍舊剪着手中的窗簾,我稍微側身,想引起他的注意:「我覺得那大石頭一鼓一鼓的不可能是被蟲子頂的,蟲子才沒那閒功夫,下面八成是個無底洞,洞裏有強氣流……可是那條通道是誰挖的呢,奇怪~」&1t;/p>
「不痛了?」古昱忽然抬頭看向我,他目光有點陰,平時一臉正氣的人突然露出這種眼神,威懾力簡直翻了好幾倍。&1t;/p>
我露出一個諂媚的笑,乖乖躺平,一動也不敢動了,其實皮外傷都恢復得差不多了,就是斷手還有些隱隱作疼。&1t;/p>
古昱最見不得我受傷,好在這次受傷對我有益,我不但補回了元氣,還多了項土裏、水裏都能閉氣的能力。&1t;/p>
「你為什麼護着那個女人?」古昱無視我的諂媚,隨口換了個話題。&1t;/p>
「哦,是這麼回事……」我把在地下生的事原原本本給他講了一遍。&1t;/p>
古昱聽完,半晌才喃喃說:「姓荀…滄海桑田,南荀珠。」&1t;/p>
我沒聽懂他說什麼,便問:「啥尋豬?」&1t;/p>
古昱糾正道:「南荀珠,南是指南方,荀是荀子的荀,珠是寶藏的意思,這是一句暗語,指向江湖上的一個家族,他們專門以探寶為生。」&1t;/p>
「怪不得在鏟子上刻名,原來人家的專業是挖掘,不過那底下也沒寶藏可挖呀。」&1t;/p>
「不挖怎麼知道沒有,好了,別些亂七八糟的事,好好休息。」古昱邊說邊站起身,拿着那條大功告成的裙子走到床邊。&1t;/p>
「嘿,你這手藝不錯,縫得真好。」我知道有些單身漢會簡單的針線活,平時補個襪子、縫個褲襠什麼的,但古昱縫的這條裙子,是有模有樣,就算末世前穿出門,也不會有人看出它是窗簾。&1t;/p>
「喜歡就好好珍惜,別弄髒。」古昱意有所指地戳戳我的額頭。&1t;/p>
之前有多少件衣服毀於受傷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每次那些衣服上不是口子就是洞,外加浸透的血跡,受一次傷,就得換套衣服。&1t;/p>
古昱的用心我哪會不明白,他不是心疼裙子,是心疼我,但誰能保證在這亂世中不傷不痛?&1t;/p>
「咳,要不…我裸奔進城?」&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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