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里,楊府就曾經享受過幾次圍攻,維持楊府的,就是一群女中豪傑,這一次,楊門女將的故事又在大明重演了起來,維持着薊國公府的,也是一個女強人。
又是密密麻麻的旗幟,寒光森森的刀槍中,拎着把鬼頭大砍刀,學着《三國》的武將單挑,這個京師權貴心目中的魔鬼囂張的抓起一塊地上一塊大石頭,對着那金字的薊國公府大牌子砸了過去,咔嚓的聲音中,劉宗敏是粗野的叫罵着。
「兀那妖女,你劉宗敏爺爺在此,出來和老子大戰三百回合!」
這回來了家長,小的們也提氣,槍頭均勻的敲着地,後頭一干大順軍牛頭馬面張龍趙虎亦是嗡嗡的跟着起鬨了起來。
混亂的聲音中,這薊國公府還真不慫,大門咯吱一聲打開,還是那一身典型的侍女裝扮,這一次陳嬌卻是沒有打着火把,僅僅是婉約的邁步走出了門口。
真不知道什麼才能改變一個人如此之深,幾年前,她還不過是個躲在深閨中幻想浪漫且單純的小女孩,可如今,就算是孤身面對這數以千計的山精妖怪,竟然也絲毫沒能在陳嬌臉上激起些許的動容神情,典型的江南美人那白皙細膩的瓜子臉上滿滿都是冷笑,望着劉宗敏,還是提着寬大的裙角,這位國夫人是輕盈的行了一禮。
「將軍要挑戰的,可是妾身?」
能把自己那麼多屬下趕跑,劉宗敏還以為對方是什麼五大三粗腰如水桶,腿上滿是黑乎乎腿毛那種粗野大娘們,眼前這麼個嬌滴滴的妹子,看的他實在是傻了眼,不僅僅劉宗敏一個,就算是後來那些順軍也是直發愣,情不自禁的,劉宗敏錯愕的回過身,伸手給了另一個剛才帶隊的軍官狠狠一耳光。
「就這娘們!能把你們一群大老爺們全都給唬回去!他娘的,老子的臉讓你們丟盡了!」
劉宗敏是打鐵的出身,這一巴掌糊的跟火鉗似得,疼的那人也是腮幫子腫的老高,齜牙咧嘴指着不住冷笑着的陳嬌,悲催的分辨着。
「總哨爺!您別小看這丫頭!她可邪門的狠!會蠱惑人心!」
「哈哈哈,蠱惑人心!」
聽着這裏的爭吵,陳嬌竟然昂頭大笑了起來,那笑聲,笑的是如此的詭異,如此的不屑,笑的哪怕劉宗敏自己都是直發毛,好一會,這才粗魯的叫嚷着。
「兀那娘們,你他娘的笑啥!」
「我夫曾言!流賊之徒儘是厚顏無恥,欺軟怕硬的鼠輩!能見到這麼一大窩活靈活現的鼠輩,妾身也是長了見識了!」
「來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你一鼠輩將軍都厚顏無恥到向妾身一個小女子挑戰了,妾身又如何豁不出去一死?反正這闔府都是老弱婦孺,你若想動手,那就動手好了!」
說着,昂起頭,陳嬌竟然閉上了眼睛。
小鬼兒有小鬼兒的對付方法,閻王有閻王的對付方法,先前那些劉宗敏手下最是典型的欺軟怕硬,得寸進尺的小人,若是讓他們進府,多半是全府拿下,也像之前鄰居的幾個府勛貴那樣破家拷問,與其辱於小人之手,還不如示之以威,拼出條活路來。
可劉宗敏算得上大順朝少數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他得顧及顏面,要是傳出去他劉宗敏對自己這個弱女子喊打喊殺動刀逞凶,劉宗敏在流民中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示敵以弱,陳嬌這是在故意將他。
不過說的輕鬆,不管是之前的示威還是示弱實際上卻都是在刀尖兒上跳舞,一個把握不好,薊國公府就得化作一片修羅血海,伏屍遍地了。
這劉宗敏倒不是一根心眼的莽夫被陳嬌將在這兒,瞠目結舌了半天,他忽然又是怒吼起來。
「兀那婆娘休要胡攪蠻纏!你家劉爺爺我前來,完全是為了緝拿前朝太子幾個,你要是識相,速速把那太子交上來,老子饒你全家不死,闖王還重重有賞,若是執迷不悟,老子管你這弱女子強女子,今個就要把你這破宅子夷為平地!」
這倒是個好台階,收留前朝太子,不管哪朝哪代都夠死罪了,就算是他劉宗敏動手把薊國公府屠了也沒人敢在背後說三道四的。
這怒吼終於是讓陳嬌重新睜開了她那雙明媚的眼睛,然而她的臉上,那不屑之色卻是愈發的濃郁起來,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幾乎和毛珏一個德行,她也是報起了胳膊,冷笑着哼道。
「眾所周知,我家遼王與朝廷不睦,遼王稱王,差點與朝廷勢不兩立,這崇禎太子家府尚且不及,他又豈會自投羅網?」
「罷了!既然你這鼠輩將軍強詞奪理那就儘管進去搜好了!」
說着,這個強勢到讓人窒息的女人是終於側開了身體,把後面的府門給讓了出來。
明明一巴掌就能把陳嬌捏死,偏偏被這女人玩的里外不是人,進退失據,氣的臉上橫肉都直抖,劉宗敏是惱火的一揮巴掌。
「進去搜!」
僵局終於是在門口打破,隨着陳嬌的讓步,大群的順軍是終於得以衝到了府中,看着自己麾下翻箱倒櫃的亂找起來,在大門口和陳嬌對峙着的劉宗敏也終於鬆了口氣。
然而,他卻忘了很重要一件事,他這麼多屬下,誰見過太子?一個個兵丁翻箱倒櫃亂找着,卻僅僅是忙碌的像個無頭蒼蠅那樣。
咣當一聲,柴房都被順軍一腳踹了開,剛探過頭去,一股子血腥味與臭味卻是迎面傳了來。
大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幾根麻繩勒的緊緊的,上面吊着四個穿着青衣小帽的仆童,典型的大戶人家懲罰下人,高高掉起的雙手都被麻繩勒出了血來,只能勞累的腳尖兒着地,這兒還有個護院打手罵罵咧咧的輪着鞭子抽打着,絕對是真打,凌厲的鞭子狠狠咬在肉上,那層單薄的衣服都被打破了,露出了一個個血道子。
要是之前李自成還沒建國四處攻城略地,遇到這樣的凌虐,估計還得管一管,把人放了,可如今打了京師坐了龍庭,他們這些順軍的心思也不知不覺變了,不以為意的砍了看了兩眼,闖進來的順軍轉身就走,至於後面過來的,更是連看都沒看一眼。
也真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如果他們要是讀過歷史,就該知道邙山大戰,該知道西魏都督李穆在大軍潰敗,層層追兵的情況下當眾用鞭打他的主公宇文泰,讓追擊的東魏以為這個挨打的人不過是個小兵,棄之而去,這才有西魏北齊北周乃至大隋幾十年的基業,有着後世聲名顯赫的關隴軍事貴族。
足足搜查了大半天,整個公府翻得雞飛蛋打,最後為了交差,順軍居然把毛珏的長子毛行健給帶了出來。
陳嬌這做母親的也真是心大,看着自己兒子在別人手中瑟瑟發抖,她居然還有心思譏諷,抱着胳膊,看着劉宗敏揪着鬍子那齜牙咧嘴的模樣,她是冷笑着哼道。
「此乃妾身之子行健,鼠將軍若是非說他是太子,妾身也無話可說,就當我兒是太子好了!」
「放了放了!」
滿是煩躁,劉宗敏惱火的揮着巴掌。
這激將法也管用了,眼看掘地三尺也沒挖到什麼太子,幾個順軍校尉罵着周奎的祖宗十八代,悻悻然的帶着兵丁轉身向後撤去,渡過這一劫,毛府算是保了下來,哪怕陳嬌,都下意識鬆了口氣。
誰知道就在她鬆懈的一瞬間,忽然伸來的巴掌鐵鉗那樣抓住了她的手往前一扯,緊接着,一隻手臂箍在她腰上,挎着她竟然就要翻身上馬,要是幾年前的陳嬌,恐怕這一遭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了,可東江畢竟是東江,毛珏從未像其他大族那樣,把自己的妻妾關在宅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她們這些女子也是涉獵場上的常客。
老虎與熊都射得了,膽子自然也就大了起來。
哼哼着向回走的劉宗敏忽然感覺到自己胳膊上一陣劇痛,疼痛之下他也是不得不放開了胳膊,可就算如此,他後背肩膀處依舊噗呲的挨了一下重的,凌厲的慘叫着,捂着傷口,他是踉蹌的猛然後退一步。
「大膽賊婆娘,竟敢傷我們總哨爺!」
嚇得魂兒差不點沒飛了,嘩啦的抽刀聲中,足足數百順軍猛地刀兵朝向陳嬌,可眼看着她就要血濺三尺了,一聲怒吼又是猛地在人群中響起。
「都給老子住手!」
捂着冒血的後背,對着頭髮散開,猶如母狼那樣捏着血淋淋匕首,兇狠對着自己的陳嬌,劉宗敏是低沉的咆哮着。
「老子乃是大順權將軍!闖王之下第一人!天下都是大順的了,跟了老子,老子就讓你吃香的喝辣的,像你這樣的女人,只有老子這樣的豪傑才配得上,何苦跟着什麼勞什子遼王那樣不中用的小白臉?」
這算是當眾告白了吧?如此赤裸裸的宣誓,哪怕陳嬌也禁不住愣住了,然而幾秒鐘之後,她竟然是帶血的手捂着額頭,昂起頭來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英雄?可別逗老娘了!」
血順着指縫流淌在臉上,讓哪怕陳嬌的面容都變得猙獰恐怖了幾分,瘋子那樣指着劉宗敏的臉,她又是陰狠的譏諷起來。
「我家夫君殺虜平賊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窟窿眼躲着官府當着喪家之犬呢!就憑你,也配和我家遼王相提並論,你連他一根手指都你不上!」
「你他娘的說什麼,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呵,儘管來!今日我陳嬌死於此,他日我家遼王也當踏破這京師城,將你等賊子千刀萬剮!」
那兇狠殘酷的眼神,哪怕劉宗敏都忍不住哆嗦了下,看着這個滿臉是血,持刀對着自己,毫不退避的女人,氣喘如牛了足足幾秒,劉宗敏終於是狠狠地一揮巴掌。
「都給老子走!」
嘩啦嘩啦的兵甲聲音中,再一次順軍猶如潮水那般的退了去。
…………
可今天發生的事兒,桀驁殘忍如劉宗敏,怎麼肯如此輕易罷休?滿是怒火,打發麾下軍士滾回去,旋即他連傷口都沒顧得紮好,又是一股子火進了宮。
今個,宮中倒是挺熱鬧,昨晚劉宗敏派人進宮,言找到崇禎太子!能擒獲前朝太子也算是件大事兒,李自成升朝,郝搖旗,牛金星,顧君恩劉體純等闖軍大將也都在,這會兒正在推杯把盞等着看明太子,冷不丁帶着一身血的劉宗敏蠻牛那樣衝進了殿門,這一下子,還真是看的李自成大驚失色。
「賢弟何至於此?莫非那前明太子還有兵馬隨護,傷了賢弟?」
也沒解釋,滿是憤怒的劉宗敏難得守禮的向地上重重一跪,磕着頭叫嚷着。
「闖王,咱老劉請命!請一軍直抵山海關,去取那明狗爪牙遼王的腦袋!」
劉宗敏貪則貪已!狠則狠已!可也算個爺們!進京師睡了這麼多女人,唯有陳嬌這桀驁不馴算是讓他眼前一亮,而在她手裏吃了這麼大的虧,劉宗敏選擇的也不是去報復她一個女人,而是抽身去找她的男人,找她的驕傲毛珏來算賬!
有什麼能有比砍下毛珏的腦袋,拎到她面前,在這個女人痛苦崩潰的時候再把她佔有,更加酣暢淋漓的?
可劉宗敏紅着眼睛喘着粗氣的一番話,卻是嚇到了殿堂上的另一個人,差不點沒軟過去,吳三桂是推開身前的人,急促的猛然也是跪在了李自成身前不住地磕着頭。
「陛下,萬萬不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