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恆醒來的時候,周身都疼。
睜開眼睛的剎那,門外陽光晃得他眼睛疼,下意識又閉上。
但立刻,又猛地張開,「瓏兒!瓏兒!」
他大喊,卻沒人回應他。
他此刻所在,是一處陰森的石洞。
石洞中間,燒着一堆柴火,火燒得正旺,想必是剛剛才燒起來的。
然而,石洞內,並不見姜玲瓏的身影。
慕容恆心下擔心不已,掙扎着從石床上爬起來。
他想下床,可雙腿根本使不上力氣,毫無知覺。
右臂受了很重的傷,稍微用力,便疼得滿頭大汗。
他咬着牙,強忍着。突然,猛地一個翻身,整個人便從石床上摔了下來。
「砰」的一聲,聲音極響。
姜玲瓏正在河裏撈魚,聽見『砰』的一聲,嚇得鞋子也沒穿,拔腿就往石洞裏跑。
一跑進去,就見慕容恆趴在地上,正艱難地往外爬。
她瞧着心頭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
「相公!」姜玲瓏飛快地朝着慕容恆跑過去。
慕容恆聽見她聲音,猛地抬頭,看見姜玲瓏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懸着的心頓時落到了實處。
他緊張地抓着姜玲瓏的胳膊,擔心地問:「瓏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姜玲瓏看着慕容恆這樣擔心她的樣子,眼淚控制不住地涌了下來,一邊將慕容恆從地上扶起來,一邊哽咽道:「我能有什麼事?摔下來的時候,你整個身體把我牢牢護着,自己卻重重地撞到了那巨石上,受傷的人,是你啊。」
馬車失控,沖向懸崖,那一瞬間,根本來不及自救。
千鈞一之際,慕容恆將姜玲瓏牢牢護在懷裏,隨着馬車墜落,他們倆從馬車裏摔出來,一路撞上無數尖銳的石頭,最後落入水中的時候,慕容恆後背和頭重重撞到河裏的巨石上,血從腦後不斷湧出,當場昏迷。
他渾身被尖銳的石頭割破,流了很多血。
而姜玲瓏卻除了受到驚嚇,身上連一點皮外傷都沒有。
姜玲瓏看着慕容恆腦後不斷湧出的血,嚇得大哭,拼命喊慕容恆的名字,可怎麼也喊不醒。
她哭着將慕容恆扶起來,背着他,走了很遠的路,才找到這處可以休息的石洞。
她又不會醫,山頭荒無人煙,又沒有人可以求助,費了好大勁兒也沒能給慕容恆止住血。
哭了心都快碎掉了,又不敢胡亂用山裏頭那些草藥。好在老天保佑,慕容恆自愈能力還比較強,沒多久便沒有再流血,只是,仍舊一直昏迷着。
這會兒見慕容恆終於醒來,姜玲瓏懸着的心終於落到實處,將他扶到床上,哭着道:「相公,我真怕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會心痛死掉的。」
她扶着慕容恆躺下,坐在石床邊上,眼淚大顆大顆,像水珠似的不斷落下。
慕容恆見不得她哭,抬手便想將她抱進懷裏,好生安慰一番。
姜玲瓏卻急忙擋住他胸口,輕輕的,「相公別抱,你身上都是傷。」
她怕碰着他。
慕容恆卻根本不顧,右臂無法使力,但還有左臂,稍稍用力,便將姜玲瓏緊緊圈入懷裏。
「相公……」姜玲瓏顧着慕容恆的身體,稍微掙扎了下。
「讓我抱抱。」慕容恆更緊地圈住她,輕聲說,「讓我抱抱……」
只有抱着她,空洞的心才稍微踏實一些。
姜玲瓏怕自己掙扎反而弄疼他傷口,索性聽話地窩在慕容恆懷裏,「相公,等你好一些了,我們便上山吧。我剛剛在外面找了出山的路口,上了山,也好找大夫給他醫治。」
「我沒事,我們在這裏多待幾天也沒關係。」對慕容恆來說,只要能和自己的親親娘子待在一起,在哪裏都無所謂。
姜玲瓏聽得這話,嚇得忙從慕容恆的懷裏起來,瞪着眼睛道:「相公,不行的!你傷得很重,必須得專門請大夫給你治療才行,你看你右邊胳膊被石頭劃了好深好長道口子,雖然沒流血了,可還很紅,要是感染化了膿,這胳膊恐怕就廢了!還有你後腦也被撞了,流了很多血,要是不及時治療,留下什麼後遺症……」
姜玲瓏越說越怕,眼眶紅紅地看着他,「相公,我們明天就上山吧,我已經找到出口了。」
慕容恆搖頭,「不行,我這腿走不了的,我身上的傷還好,我們在這裏等七弟來救吧,應該不會等太久。」
姜玲瓏聽言,覺得也有些道理,點頭道:「那我們最多等一天,要是等一天,七弟還是沒來,我們就自己上山好嗎?我力氣大,可以背着你的,相公。」
慕容恆聽着這話,看着姜玲瓏滿臉認真的樣子,眼睛突然酸脹得厲害。
他急忙抬了下眼皮,緊緊握住姜玲瓏的手,低聲嘆了口氣,「傻瓜啊。」
他這副模樣,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有這傻丫頭,這麼貼心貼意地護着他。
……
慕容恆躺得有些久,渾身難受,姜玲瓏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坐到火堆旁邊,「相公,你坐會兒吧,烤烤火,別凍着了。」
她說着,便起了身。
慕容恆立刻拉住她,「你去哪兒?」
姜玲瓏道:「我去外面抓兩條魚,咱們今天中午吃烤魚吧。」
慕容恆垂眸,這才現姜玲瓏居然還赤着腳。
他心頭一痛,立刻道:「別抓魚了,你趕緊去把鞋子穿上!別着涼了!」
慕容恆表情很嚴肅。這麼冷的天,姜玲瓏身子本就不好,哪能讓她下河抓魚。
姜玲瓏不聽,蹦蹦跳跳就往外跑,邊跑邊喊,「你別管我了!」
她想抓兩條魚,一條給相公烤着吃,一條給他熬魚湯。
受了那麼多傷,得好好補補。
慕容恆看着姜玲瓏跑出去,怎麼喊也喊不住。
待在石洞裏,往外,看着姜玲瓏赤着腳跑進河裏,他心頭震痛,突然狠狠地捶了下自己的腿。
這一刻,無比憎恨自己是個廢人。
若他是個完好的人,豈會讓自己的妻子為他受這樣的苦。
眼睛緊緊地盯着姜玲瓏的身影,看着她拿着根棍子在河裏叉來叉去,表情變化多端,一會兒因為看見魚而興奮,一會兒又因為沒有叉到魚而露出沮喪的表情。
慕容恆就那麼深深看着她。
她挽着褲腿,站在河裏。身後,是茫茫雪山。
身上的襖子沾上了少的泥土,臉上也有。頭亂糟糟的,樣子着實狼狽。
可慕容恆卻覺得,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樣美的女人,比任何人美,比下凡的天仙還美。
是他的命啊。
姜玲瓏叉了半天,眼睛都盯痛了,卻始終不肯放棄。
除了魚,她不知道還能弄什麼東西給相公吃。
她自己倒是可以不吃,可相公流了那麼多血,身體虛弱,若是不填着肚子,恐怕會撐不住。
想着,便又鬥志十足。
姜玲瓏本是很怕冷的,若是換做平時,恐怕早就病倒了。可現在也許是知道自己還有丈夫要照顧,所以不敢生病。
她若是生了病,就不能照顧相公了。
姜玲瓏盯着河裏面的魚,突然,一條魚從她腳下鑽過來,她眼睛一亮,直接扔了魚叉,彎下身雙手去撈,度極快,那魚兒還沒來得及遊走,便落到了姜玲瓏手裏。
姜玲瓏開心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好肥的魚啊。」
她雙手捧着那魚,對着坐在石洞裏慕容恆揮了揮,興奮地喊,「相公!我抓到魚了呢!」
慕容恆看着她臉上燦爛的笑臉,也不由得彎起了嘴角,心裏溫暖,又有些心疼。
姜玲瓏捧着那魚從河裏出來,哪知腳下踩到塊兒石板,一滑,頓時一屁股坐進了水裏——
「哎喲!」她條件反射地叫了一聲。
「瓏兒!」慕容恆心臟猛地一縮。
姜玲瓏從水裏爬起來,倒是不疼,就是覺得有點丟人。
她一邊揉着屁股,一邊對着慕容恆嘿嘿傻笑,「相公,我沒事啊。」
慕容恆看着她嬌憨的笑,心頭頓時又鬆了口氣。不知該氣還是還笑,還是該心疼。
最後,卻是搖了搖頭,哭笑不得。
抓到一條魚後,姜玲瓏就有經驗了,很快就又抓到一條,都是很肥美的大魚。
殺好了魚,歡歡喜喜地跑回石洞裏。
一回洞裏,慕容恆便立刻讓她把打濕的褲子脫下來。
姜玲瓏忙着做午餐,「等會兒嘛,相公。」
「不行,先把褲子換下來,這樣濕漉漉地穿在身上,會生病的。」慕容恆皺着眉,很擔心。
姜玲瓏嘟了嘟嘴,「相公,你好嘮叨啊。」
慕容恆:「……」
這丫頭,還嫌棄起他來了?
姜玲瓏還是不聽慕容恆的,自顧忙活着。
跑到角落裏,取了一隻破舊的砂鍋,打算就用這砂鍋熬魚湯。
將殺好了洗乾淨的魚放在裏面,又跑去外面打了乾淨的河水,再跑回來,將砂鍋架在她事先準備好的火架上,由着火燒。
這石洞以前應該是有人住的,砂鍋和碗筷放在角落,雖然已經蒙上了很厚的灰,但洗洗乾淨也能用的。
將魚湯準備好後,姜玲瓏又去外面找了根木叉,將剩下的一條魚穿在木叉上,跟着便放到火架上。
忙活完了,慕容恆抬眸看她,沉着臉,老大不高興,「可以脫褲子了?」
慕容恆冷不丁地冒出這麼句話,姜玲瓏還沒回過神來呢,一口水嗆在喉嚨,羞答答地道:「相公,你……你好壞啊……」
慕容恆看着姜玲瓏故作幽默地擠眉弄眼,一個沒忍住,噗嗤聲笑了出來,抬手,一把將姜玲瓏摟進懷裏,低頭看她,「你這丫頭,跟誰學的這些?」
姜玲瓏從慕容恆懷裏抬起頭,對上他眼睛,嘻嘻笑:「話本子裏寫的。」
她看的那些話本子,每次那些書生調戲小姐的時候,小姐就回羞答答地說一句,「郎君,你好壞呀!」
慕容恆眼皮子抽了抽,「你還看話本?」
姜玲瓏點頭,「是的呀。」
慕容恆頓時皺緊了眉頭,黑着臉訓她,「以後不准再看了!那種東西,教壞人的!」
「哪有……」
「怎麼沒有?以後再看,我見一本燒一本。」
慕容恆頭一次對姜玲瓏這麼嚴厲。
姜玲瓏氣呼呼地從慕容恆懷裏出來,鼓着眼睛瞪了他一眼,「相公,你不講道理!」
慕容恆哼了一聲,「反正不准看,你要真喜歡看書,我的書房你可以隨時進去,那裏面什麼書都有。」
「我才不看你那些老古董的書!」
反正她只看話本子!大不了下次躲起來看,看完就藏起來!姜玲瓏心裏暗暗地想。
慕容恆將姜玲瓏眼底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對她心思了如指掌。心想,等回去以後,他得來個大搜查,那些□□,見一本燒一本,別把他乖乖小娘子給帶壞了。
……
慕容恆惹了姜玲瓏生氣,之後跟她說什麼,她都側着小腦袋不肯搭理他。
慕容恆伸手拉她,「瓏兒……」
姜玲瓏扭着身子,「你別叫我。」
慕容恆拉着她衣袖不放,「瓏兒,你別生氣啊,我那也是為你好。」
姜玲瓏哼了一聲,「為我好,就不該剝奪我的喜好!」
「除了那些書,你想看什麼都行。」慕容恆做低伏小,就想娘子能理他一下。
他家小娘子一會兒不跟他說話,他心裏就憋得慌。
姜玲瓏哼了哼,懶得理他,將他拉着她衣袖的手拿開,自顧翻着烤架上的魚。
烤架上的魚已經烤了好一會兒了,香味撲鼻。砂鍋里的魚湯也漸漸地熬成了奶白色,光是聞着味道,便覺得鮮美無比。
慕容恆見娘子真生氣了,她寧可盯着魚不錯眼睛,也不肯看他一眼,鬧得慕容恆也是哭笑不得。
這小丫頭,使起性子來,還挺難哄啊。
慕容恆沉默了會兒,突然捂着胸口,出一聲痛苦的低呼。
姜玲瓏聽見聲音,猛地就側過了頭,「相公,你怎麼了?!」
慕容恆故意做出很痛苦的表情,「心口痛……」
「啊!」姜玲瓏頓時緊張起來,忙坐到慕容恆身邊,捂着他胸口,「哪裏疼啊?怎麼心口疼呢?不會是掉下來的時候撞到心口了吧?」
姜玲瓏看見慕容恆痛苦的表情,心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相公身上那麼多傷都沒喊一下疼,可他現在突然喊疼,肯定是很疼很疼了。
姜玲瓏急得不行,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慕容恆再裝不下去,忙將姜玲瓏抱進懷裏,心疼道:「乖啊別哭,別哭啊,我不疼了,你原諒我,我就不疼了。」
姜玲瓏楞怔了下,眼淚懸在睫毛上,抬頭望着慕容恆,「你騙我?」
慕容恆:「沒騙你,你不理我,我真心疼。」
「你……」
慕容恆趕緊賠小心,「娘子你別生氣啊,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以後再不騙你了。」
他真沒想到她會急得哭出來。
姜玲瓏繃着小臉,生氣地道:「相公你以後再這樣騙我,我真不理你了,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是是是,為夫錯了,再不敢了。」慕容恆趕緊把姜玲瓏的抱進懷裏,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姜玲瓏抬頭瞪他,還沒消氣兒。
慕容恆笑容滿面,「娘子,你好甜啊。」
說着,又低頭吻了一下。
這一次 ,不再是蜻蜓點水的一吻,而是深入淺出,直將姜玲瓏吻得喘不上氣兒來了,才終於鬆開。
「瓏兒,你真的,要了我的命了。」慕容恆臉埋在姜玲瓏的脖頸處,言語間,溫柔的呼吸灑在姜玲瓏的脖頸間,燙得她渾身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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