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玲瓏的父親還在世時,是揚州一帶大名鼎鼎的廚子。
雖然父親過世得早,但姜玲瓏畢竟是名廚的女兒,身上多少還是有點做菜的天賦。
因為還趕時間進宮,就簡單給慕容恆做了幾個生煎包。
包子在鍋里煎的時候,肉香混着芝麻蔥花,滿室飄香。
王福在旁邊瞧着,驚訝得眼睛都瞪大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這王妃娘娘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進門第一天就親自下廚給王爺做早餐,如此賢惠,他家王爺有福了啊!
心裏,頓時這小王妃心生好感。
姜玲瓏帶着做好的生煎包往前廳去。
前廳門依然關着,可見慕容恆還在裏面。
姜玲瓏走到門口,想到他剛才的怒喝聲,頓時有些緊張。
孫嬤嬤擔心地望着她,「小姐……」
姜玲瓏吸了口氣,抬手推開了門。
門剛打開一半,還沒來得及進去,迎面一個茶杯就猛地砸了出來,怒喝聲驟然響起,「滾!」
姜玲瓏險些被砸中,幸好往邊上躲了一點。
她整張臉都嚇白了。這……這慕容恆不會打她吧?
剛剛還有些同情想關心他,這會兒頓時就打起退堂鼓來了。
「福……福伯,要不……還是你給送進去吧。」姜玲瓏膽戰心驚的,將手裏的餐盤遞給王福。
王福臉色頓時慘白,忙往後退了兩步,「娘娘,老奴不敢啊!」
他剛剛已經被趕出來了一次,這會兒再進去,簡直就是去送死的。
姜玲瓏回頭,院子裏站了一大片下人,一個個腦袋垂得低低的,生怕被點名。
姜玲瓏無奈,深吸口氣,硬着頭皮跨步進了屋。
進去以後,卻見男人坐在地上。
碗碟子碎了一地,滿屋子狼藉。慕容恆手心被陶瓷片割碎,整隻手掌都是血。
「天啊,你怎麼坐在地上?你受傷了!」姜玲瓏看着慕容恆這般狼狽的樣子,下意識地將門關上,不讓外面的人看見他。
他應該,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吧。
姜玲瓏忙將手裏的托盤放到桌上,跑到慕容恆面前,蹲身想將他扶起來。
哪知,手剛拉住他胳膊,卻被他猛地甩開。他陰沉着臉瞪着她,渾身散着強烈的戾氣,「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姜玲瓏被他吼得心口顫了顫,下意識地咬緊了唇。
良久,看着他,聲音很輕很輕地道:「我不碰你,你也別趕我走行嗎?要是你需要我,我再幫你好嗎?」
他看起來真的很可憐。
大概是從椅子上摔到地上來的,因為雙腿被廢,所以沒辦法自己站起來。她想幫他。雖然嫁他並非自願,但既然已經嫁了,他便是她一輩子的丈夫,她應該照顧他的。
姜玲瓏這樣想着。
慕容恆楞了下,這才仔細看着她,英氣的眉毛緊緊擰着,「你是誰?
姜玲瓏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道:「我是你娘子啊。」
慕容恆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轉瞬即逝。
隨即,眉毛卻是擰得更緊,厲聲道:「出去!」
姜玲瓏咬了下唇,下一秒,卻是往他跟前又蹲了兩步,攙住他胳膊,「相公,我扶你起來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想讓人看見你脆弱的樣子,可我是你娘子,我不會嫌棄你的,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軟軟糯糯的聲音,好像有魔咒似的。
慕容恆察覺到她在扶着自己,但這一次,卻沒有再揮開她。
他看着她。
她身體瘦小且單薄。
臉很小,圓圓的,有些嬰兒肥。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黑又亮,閃閃光着,小巧的鼻子挺俏,嘴唇粉粉嫩嫩,像顆嬌艷欲滴的小櫻桃。
原來這就是皇祖母賜給他的女人?
她居然說,不嫌棄他?
被扶着坐回輪椅上,慕容恆目光複雜地盯着她。半晌,才開口,嗓音低沉,「多少歲?」
他渾身的戾氣收斂不少,姜玲瓏心裏微鬆了口氣,回道:「今年十五了?」
慕容恆眉頭又皺了起來。難怪看着小,竟然才只是十五歲,足足比他小了十歲。
姜玲瓏將托盤裏裝着的生煎包端到慕容恆面前,遞上筷子,「相公,你吃點東西吧,這可是我親手做的。我廚藝還行,你嘗嘗看。」
「你還會做吃的?」慕容恆愈覺得眼前的這個王妃和他想像中很不一樣。
新娘子進門第一天,竟然親自下廚為他做吃的。
他本以為,她會和其他女人一樣,對他避之不及,嫌棄他厭惡他。
長久抑鬱痛苦的內心,在這一刻,忽然照進了一縷陽光。
下意識地接過了筷子。
姜玲瓏見他情緒穩定了不少,眼睛彎彎的,頓時就笑開了,「這就對嘛,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做其他的事情啊。」
慕容恆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女人笑得像她這樣好看。像冬日裏的一束陽光,將這片寒冷的天都照得暖和了起來。
姜玲瓏見他肯吃東西了,笑眯眯道:「你先吃着,我去讓人請大夫過來。」她指了指慕容恆受傷的手掌。
說着,便準備轉身。
慕容恆忽的拉住她手腕,眼睛看着她,低聲道:「拿藥過來就行,別叫人。」
姜玲瓏怔了兩秒,隨即便反應過來。他果然是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狼狽的樣子。
她沖他笑,回他,「我知道了。」
姜玲瓏跑出去讓人打水和拿金瘡藥。
丫鬟們忙忙碌碌,很快就將水和金瘡藥準備好。
姜玲瓏站在門口,正準備去接。台階下的綠意卻先她一步將金瘡藥和水盆接過。
她轉過身,上了台階,笑盈盈地對姜玲瓏道:「王妃娘娘,還是讓奴婢來吧,您是千金貴體,這伺候人的事兒哪裏能勞煩您啊。」
說着,就要往屋裏走。
姜玲瓏伸手攔住她,道:「給我吧,王爺不讓外人進去。」
說話間,一把將水盆接過。隨即,便轉身進了屋去。
房門再次從裏面關上。
綠意被關在外面,悄悄地咬緊了牙齒。
「相公,金瘡藥來了……」
姜玲瓏往餐桌前走去,剛準備給慕容恆包紮呢,卻見他面前的煎包竟然一個都沒吃。
姜玲瓏不由得咬了下唇,走上前去,「相公,你怎麼不吃啊?」
說着,將水盆放到地上。
想了想,又忍不住自薦道:「我做的煎包很好吃的啊。」
慕容恆看着她,面無表情地抬了下流滿血的右手,一言不。
「……」姜玲瓏楞了兩秒,頓時反應過來,慌忙蹲到地上,「你等等啊,我馬上幫你包紮傷口!」
她蹲在地上,將毛巾得微干,跟着抬起頭,一隻手握住慕容恆受傷的右手,一隻右手拿着毛巾幫他輕輕擦拭傷口。
怕他疼,嘴湊在他手邊,輕輕吹氣。
微熱的呼吸吹在慕容恆的傷口上,微微癢。
慕容恆低垂着眸,看着面前的女人很認真地幫他處理傷口。她垂着眼睛,睫毛又長又密,像把小刷子在眼下蓋上一層淺淺的陰影。白皙的小臉上,有一層短短的透明色的小絨毛。
慕容恆忽然想到了一種毛絨絨很可愛的小動物。
莫名的,煩躁的心漸漸寧靜了下來。
包紮好傷口,姜玲瓏從地上站起來,跟着就坐到慕容恆旁邊的凳子上,將筷子拿起來,夾起一個煎包,餵到慕容恆嘴邊,「相公,我餵你。」
慕容恆抬眸看她。
姜玲瓏睜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筷子又往前餵了喂,「相公,吃啊。」
打從出事以後,慕容恆吃什麼都沒有胃口。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能餓上幾天幾夜不吃任何東西。
可現在卻突然像中了邪似的,當姜玲瓏把食物餵到他嘴邊的時候,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張開了嘴。
沒一會兒,碟子便空了。
姜玲瓏笑眯眯的,特別高興,「怎麼樣?我廚藝不錯的吧?」
慕容恆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地『嗯』了一聲。
姜玲瓏見他態度冷淡,不由得撇撇嘴。心想,這態度也太敷衍了。
不過,她卻不知道,慕容恆打從出事以後,對誰都沒有好臉色過。能用這樣的態度對她,已經是非常給她面子了。
「聽我的嬤嬤說,我們現在是不是要進宮給見禮?」
慕容恆輕點了下頭,道:「是,走吧。」
說着,便自己去轉輪椅的腳輪。
他雙腿完全無法使力,右手又受了傷,根本很難移動那個輪椅。
姜玲瓏急忙上前,「相公,我幫你推啊。」
慕容恆微怔了下,抬頭看向她。目光坦然,眼神清澈,臉上沒有半分偽裝,是真的在關心他。
慕容恆好奇問了一句,「你真是宋凌天的女兒?」
宋凌天竟然也能教出這麼好的女兒?
正想着,卻見姜玲瓏搖搖頭,「不是的,宋凌天是我舅舅。」
慕容恆眉心微蹙了下。皇祖母不是說把宋家的女兒賜婚給他麼?怎麼會變成宋凌天的外甥女了?
他看着她,忽然問了一句,「嫁給我,不委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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