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鬆 52.052

    這牆頭草!

    元鈺心氣鬱結,  恨恨道:「你這丫頭……小心我擰你胳膊肘!先回去,  揀枝就在前邊不遠候你。」

    她撇撇嘴,悶悶地轉身走了,  剛走幾步又回頭叮囑:「你們有話好好講,  不許打架啊!」

    兩人都沒理她。

    她便站定了道:「你們應好了我才走。」

    時卿和元鈺齊齊嘆口氣,  異口同聲道:「知道了。」

    等她走沒了影,  元鈺才道:「舍妹既說元某不分青紅皂白,還請侍郎給個解釋,元某好聽一聽。」

    時卿笑了笑:「元將軍,今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您回去問縣主便是,某嘴裏的解釋,  您聽了也未必信,何必多此一舉?」

    元鈺一噎。

    他淡淡道:「我留元將軍在此,是想問一句,  您預備何時令縣主回姚州?」

    怎麼的,  這是要趕人?

    元鈺橫了眉:「侍郎眼下是以什麼身份摻和元某家事?咱們賜嫻愛在長安住多久就住多久,與您何干?」

    時卿默了默道:「此事的確與某無干,  卻和您元家息息相關。元將軍可曾聽聞『一石激起千層浪』的說法?」

    「山林之外風雨飄搖,  老虎令豺狼替它把守山口,  護衛百獸。有一日,一隻狼崽闖進了虎洞。老虎忌憚豺狼兇猛,  亦礙於它對山林不可或缺之用,  任這隻狼崽在裏頭玩樂,  好吃好喝供它。」

    「但狼是狼,虎是虎。焉知表面看來慈眉善目的老虎心裏不是想着,將狼崽牢牢捏在手心,好免去或有一朝,豺狼夥同百獸將它拖下王座的威脅?焉知百獸心裏不是想着,盡心竭力討好這隻狼崽,好叫豺狼的爪牙為己所用,藉以撕碎它們的老虎?」

    元鈺的神情閃爍起來。

    「這是危機四伏的山林,是百獸相爭的天下,餓豹飢鷹,群敵環伺……與虎周旋,不是這隻天真的狼崽該做的事。」

    他說到這裏一頓,朝元鈺頷:「某言盡於此,告辭。」

    時卿說完,回身上馬,扯了韁繩正欲揚鞭而去,卻聽元鈺暴跳如雷道:「什麼老虎,什麼豺狼!子澍,你這舌燦蓮花的,講了半天不就是嫌棄咱們賜嫻?我原還不贊成你倆這事,如今看來……」他一捋袖子,「我還真就不信我元家搞不定你了,打也要把你打成我妹夫!」

    「……」

    跟元家人溝通怎麼這麼困難?是他的暗喻太含蓄了嗎?

    時卿見他一副要衝上來暴揍自己的樣子,忙打了個手勢止住他:「元將軍,您方才答應縣主什麼了?如你我二人不能和睦共處,恐令她傷心。」

    元鈺腳步一滯,嘴唇一抿,揮揮手示意他走:「今夜暫且放過你,改日再見,你若還是對賜嫻愛搭不理,非叫你吃我拳頭不可!」

    ……

    時卿回府已是夜深,等徹底沐浴乾淨,處理完傷口已將黎明,他便乾脆不睡了,穿戴齊整後,上了馬車往大明宮去。

    他到紫宸殿時算得上早,差人通稟後,得知徽寧帝正與尚書左僕射張治先議事,便肅立在殿外稍候。

    雲破日出,金光普照。他頎長的身影投在腳下的漢白玉石階上,十一銙金玉帶掐腰,在日頭下光彩耀目。真要說有什麼不諧和之處,怕就是右手手背那一圈慘白的紗布。

    他先前給自己包紮時,甚至想過往左手來上一圈一模一樣的,到底忍住了。

    時卿筆挺挺候了許久,不見張治先出,便微微低頭,看了一眼這隻手,稍稍蹙了下眉頭。

    他昨夜失控了。他是鄭濯的謀士,倘使不是因這一鞭一時動容,絕不會對元鈺說那些。

    一炷香後,殿內出來個紫色官袍,須半白的老者,正是張治先。

    時卿回過神,略一抬眼,上前:「下官見過張僕射。」

    張治先以尚書左僕射之身兼同平章事之名,官從二品,是朝中真正掌實權的宰相之一。他捋捋鬍鬚:「侍郎夙興昧旦,勤勉敬慎,是我大周之才。」

    時卿頷道:「論此八字,下官不及您千一,更不及聖人萬一。」

    張治先「呵呵」一笑,眯縫着眼走了,經過他身側時一頓,偏頭低聲說了句:「勤之一字本是佳話,侍郎卻莫使錯了道。」

    時卿轉了個身,面向他繼續頷:「下官謹記張僕射教誨,來日必循張僕射之道。」

    張治先腳步一停,兩撇鬍鬚都抖了抖,回頭嗔視着他。無知小兒,不過做了個門下侍郎,便妄稱來日將循宰輔之道,還是在這紫宸殿前,好大的口氣!

    時卿接着笑:「張僕射年事已高,還請一路慢行,小心腳下。大周與聖人可不能沒有您。」說完,一本正經揖了一禮,將人徹底氣走了。


    徽寧帝宣了時卿進殿,見人笑問:「侍郎方才又與張僕射鬥嘴皮子了?」

    時卿給他行禮,回道:「臣惶恐,何敢不敬張僕射。」

    徽寧帝還想說笑,抬眼瞧見他作禮的手卻是一驚:「侍郎這手……?」

    他還未來得及答,便有一名宦侍匆匆入殿,湊到徽寧帝耳邊小聲道:「大家,有元家消息。」

    徽寧帝看了眼時卿,未壓聲,道:「直說便是,子澍不是外人。」

    宦侍便略直起一些腰背:「大家,暗探來報,說元將軍連夜送了瀾滄縣主出城,看方向應是去姚州的。」

    徽寧帝有些意外,挑眉沉聲問:「可知何故?」

    宦侍答不上來:「這個,探子未說……」

    時卿淡淡眨了兩下眼,忽然拱手上前:「陛下,臣知道。」

    徽寧帝示意他講。

    時卿一字一句從容道:「昨日,臣奉陛下之命隨瀾滄縣主在外出遊,在西市錦繡莊內偶見端倪,循蹤查去,於長安城外郊野探到一支可疑的回鶻商隊。不料縣主纏臣纏得緊,一路悄悄跟隨而至,因當時情勢所迫,臣無奈與她共進退,待脫身已是下半宿。」

    「元將軍深夜不等縣主歸府,憂心之下出城找尋,待見了臣與縣主,心生誤解,大雷霆,與臣起了口角爭執。縣主卻一味袒護臣,將他氣得不輕。臣想,元將軍之所以令她回姚州,便是因與臣不和,不願她和臣再生牽扯。」

    徽寧帝聽完一愣,隨即大笑起來:「一個個的,年輕氣盛!如此說來,你這傷,莫不是叫世琛這孩子弄的?」

    時卿頷:「正是如此,叫您見笑了。」

    徽寧帝拿手虛虛點他:「朕一心想將賜嫻留在眼皮底下看着,你倒好,竟惹得世琛給人送回去了!你說說,眼下如何是好?」

    他沉默許久才道:「臣知罪,聽候陛下落。」

    瞧他這不情願的模樣,哪裏像知罪了。

    徽寧帝思量片刻,問宦侍:「人到哪了?」

    「大家,聽說剛出城呢。」

    他點點頭,跟時卿道:「你也是無心之過,落便免了,戴罪立功,將縣主迎回來就是。」

    元賜嫻沉吟一會兒:「那去您府上好不好?這樣我最高興。」

    「……」

    見他眼色冷了幾分,她很快道:「我跟您說笑呢。」說罷繼續往前走。

    時卿跟上,過不一會兒見她又停了,回過頭仰着臉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侍郎,有個問題,我想請教您很久了,一直沒機會——外邊傳言說您不好女色,喜男風,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提早告訴她一聲,她還是不白費力氣了。

    時卿偏頭,飛了個眼刀子過來,看看她快要碰着他肩的下巴,隱忍道:「縣主,您的脂粉,好像抖在我肩上了。」

    他是嘴毒慣了,想故意說點難聽的,好叫她自重,卻不料她臉比牆厚,不退反進,不過僵了一瞬,便笑嘻嘻道:「哦,對不住,我給您吹乾淨。」

    說着,象徵性地往他一粒白屑不見的肩頭吹了幾下。

    這幾口氣,準確無誤地噴到了時卿的耳垂。他瞳孔一縮,癢得抖了一下,下意識往外躲開一步,神色尷尬。

    元賜嫻一愣。她是不甘被他三言兩語打擊,才偏做些沒臉沒皮的事,不想效果如此出乎意料。她抬眼盯住他耳根一抹可疑的紅暈,突然覺得他不必回答了。

    她知道答案了。

    她心情很好地拍拍手:「吹乾淨了,侍郎,咱們走吧。」

    ……

    元賜嫻說想去西市逛逛。

    大周歷史上曾有一任皇帝為防官商勾結,規定五品以上官員不得入市。後來規矩日漸鬆動,到了如今已無明文條例,只是哪個官員成日往市集跑,被有心人盯上告一狀,仍可能惹嫌疑。

    時卿年紀雖輕,政敵卻攢了一籮筐,他不禁懷疑,元賜嫻是想使壞。

    當然,他無所畏懼。

    長安西市相當繁華,行肆林立,奇貨雲集。街上人潮熙攘,車水馬龍,除卻尋常百姓,也有不少來往商旅,包括遠道而來的異國客。

    元賜嫻有七年沒來過這裏了。

    到附近時,她瞧見坊門前停了支商隊,被一名年青門吏攔着不給進。領頭男子正與他交涉,言語間神情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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