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 第二百八十三章:授人以柄(5更求月票)

    學士們各取了一部書,陳義興也取了一部,心裏不禁嘀咕,這傢伙,最近在搞什麼名堂?書也不讀了,專職寫話本了嗎?

    陳義興心裏是不免有些遺憾的,他一直很看重陳凱之,尤其是兩篇文章進入地榜之後,在陳義興心裏,這個曾和自己萍水相逢的小夥伴,便如自己的子侄一般。

    他回到了自己的書齋,跪坐在書案,接着便一絲不苟地將書攤開。

    這個時候,陳義興心裏還在心想着,或許,只是借用話本的形式,寫了一篇警世通言吧,這種事,也是有的。

    可翻開第一頁,嗯……一塊頑石。

    而後,卻是下了凡間。

    他繼續看,越看,倒是越覺得有意思,以至於到了正午,竟忘了進食,算算時間,他一口氣,足足看了三個多時辰,終於看了一半,然後就……沒了。

    沒了……

    他忍不住皺眉,這故事才剛剛鋪開,才剛到了有意思的地方呢,就這樣沒了?

    好在他是有涵養的人,心裏雖是意猶未盡,終究不像某些人一般,看到了一半便破口痛罵。

    而此時,他倒是不得不細細琢磨起這個故事了。

    這話本,別開生面,不但用詞精巧,故事情節也是引人入勝,確實屬於上佳之作。

    只是,可惜啊……這只是一篇話本,否則……

    只不過……他的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眉宇之間,不禁浮出了幾分隱憂。

    兩日之後,陳義興至聚賢廳,學士們早已匯聚一堂。

    只是這一次,卻是有點不太安靜,蔣學士此時已在捶胸跌足,顯得很是惱火。

    他顧不上了禮儀了,率先發言:「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啊。這個陳凱之,不好好讀書寫正經文章,竟是寫這樣的東西,他想做什麼?真是豈有此理啊,難道不知這東西是何等的壞人心術嗎?」

    那張學士亦是憂心忡忡地道:「是啊,這樣的話本,太不像話了,他是個才子不錯,就算想要寫話本,也……不該……不該……」

    到了後來,倒是不好說什麼重話了。

    陳凱之有大才,是已經得以驗證了的,這裏的學士惜才,故而多是青睞陳凱之的。

    可這一次,蔣學士和張學士,都覺得太失望了。

    倒是有一個學士徐徐的道:「可是以話本而論之,實在是精彩,題材新穎,故事亦是回味無窮,實是百年難一見的佳作。」

    「讀書人,最重要的是恪守本心,才學再好,可若是失德,又有何用?」蔣學士氣沖沖地訴道:「虧得老夫這樣看重他,哎……」

    楊彪卻是眯着眼道:「這樣看來,此書是無人倡議了,是嗎?」

    蔣學士沉痛地搖搖頭,大失所望。

    學士們的心情,都是沉甸甸的,這可是連續兩篇地榜,一篇人榜的人啊,天人閣給予了如此高的榮譽,可是這傢伙,最終卻是墮落至此,一旦陳凱之成為了天下人鄙夷的對象,那麼天人閣此前的推文,豈不是……反而影響到了天人閣的威信?

    蔣學士憂心不已,意亂煩躁地搖了搖頭,卻直接起身離座,徑直去了。

    其他學士亦都是搖頭嘆息,隨之各自離開。

    陳義興心裏擔心,卻是留了下來,等人走得只剩下了楊彪,方才道:「這一次的薦文之人,不是劉夢遠,而是一個衍聖公府的學爵,楊公,可有什麼高見嗎?」

    楊彪是深諳世事之人,其實不用陳義興提醒,心裏早已洞若燭火,道:「這也怪不得別人,要怪只怪陳凱之授人以柄。」

    陳義興搖搖頭道:「我在想的是,衍聖公府會是什麼反應。」

    楊彪瞳孔一縮,面上猛地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看來這一次,陳凱之是惹來大麻煩了,衍聖公府,是絕不會姑息的,怎麼會讓擁有學爵之人,如此的離經叛道,哎……陳凱之終究是太年輕了啊,不知世間地險惡,這一次,他只怕要栽個大跟頭了。」

    陳義興眼中的憂色越發濃烈,幽幽地道:「若只是栽個跟頭,倒也罷了,他還年輕,讓他吃一塹長一智也好。吾最擔憂的,是衍聖公府震怒,會直接讓他一跤不起。這個叫李文彬的人,用心實在險惡,看來他是想推波助瀾。」

    他看了楊彪一眼,只見楊彪抿着嘴,擰着眉頭,臉上也顯露出憂色。

    他繼續道:「其實讀書人又不是僧人,沒有這麼多的清規戒律,老夫還聽說,當年的衍聖公府伯爵周晨文,還曾經畫過春宮呢。可是天下事就是如此,若只是藏着掖着,或只是影響不大,其實這種事,當做一段佳話,博人一笑,也就罷了。衍聖公府就算得知,也不好出面干涉。可一旦鬧得滿城風雨的,定必就全然不同了。老夫看了這書,乃是有人特意刊印的,既然刊印,那麼這書勢必不少,何況此書確實好看,足以使人津津樂道,這書看的人越多,影響就會越大,對陳凱之則是越是不妙啊。」

    「因此,吾以為,或許此書不過是陳凱之閒暇時自娛之作,可偏偏有人藉此來做文章,又是大加刊印,又是送來天人閣,只怕這個時候,也已經送去衍聖公府了吧。」


    「到了那時,衍聖公府,就不得不管了!而一旦衍聖公府出了手,只怕……」

    「哎……」

    楊彪冷着臉道:「看來又是一個撞小人的事,只是你我在天人閣,還是鞭長莫及啊,只怕也管不了這些。」

    陳義興眼眸微沉:「吾弟趙王,與我關係還算不錯,若是修書與他,或許可以使他想想辦法。」

    「衍聖公府的事,趙王也未必能掩得住。」

    「試一試吧。」陳義興笑了笑道:「總比坐困愁城為好,陳凱之……終究與吾有一段淵源,吾實是不忍心看他摔得太狠。」

    說罷,他便長身而起,告辭而去。

    ……

    曲阜。

    衍聖公的居所,是在孔廟的後庭,這裏的修飾,比前殿更顯精緻。

    而在這臥房裏,衍聖公此刻已經全身燥熱,他早已脫去了儒衫,也摘去了綸巾,全無平時那般的莊重肅穆,只穿着一件輕薄的裏衣,露出來的肌膚,俱都通紅一片。

    他渾身都喘着粗氣,拼命地撕扯了身上最後一件裏衣的衣襟,快步的在居所里來回的疾走。

    這種又燥又稍稍帶着些許眩暈的感覺,仿佛使他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涼水,涼水……」他疾呼一聲。

    在這居所四周,早有幾個女婢端着銅盆,盆里乃是冰窖里取出來的冰水,女婢忙上前,衍聖公快步將手伸進冰水裏,然後整個人像泄氣的皮球一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眼眸半闔,可仍猶如熱在其中一般,他從盆里澆了一些冰水灑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管這濕漉漉的裏衣,接着他才又道:「藥。」

    有女婢端了盤子上前,裏頭則是早已預備好的藥物。

    衍聖公正待要服食,這種渾身燥熱的感覺,讓他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今日他連服了兩次,是因為他感覺自己已經接近到某種境界了。

    甚至……就在方才,他感覺到自己的祖先之靈就在眼前,似乎觸手可及,自己的先祖,是何其的偉大啊,他恨不得立即拜在先祖的腳下,泣告着自己不曾辱沒祖宗,如何殫精竭慮的守着家業。

    可這感覺,只是稍閃即逝,這令他大感遺憾,所以脾氣開始變得異常的暴躁起來。

    「文正公求見。」

    就在此時,一個童子快步至門前,一看到渾身濕漉漉的衍聖公,頓時停住腳,垂着頭,低聲道。

    「嗯?」衍聖公顯出很不耐煩的樣子:「有什麼事,讓他明日說。」

    童子卻道:「文正公說……有要事。」

    衍聖公手裏還拿着藥,正待要服下,聽了這話,卻是停了手,他皺着眉,顯得怫然不悅:「每一次都說有要緊的事,升座吧,預備涼水,吾要沐浴。」

    其實這時候,天氣還不算炎熱,可這樣的天氣,衍聖公卻非要用冰涼的水來沐浴不可。

    待沐浴更衣之後,除了他面上帶着一種詭異的紅潤,倒也恢復了平時莊嚴的樣子。

    儒衫綸巾,舉着方步,徐徐至了杏林,而此時,他才意識到,不只是文正公,便連文忠公也已到了。

    衍聖公跪繃着臉坐下,二人朝他行禮,他只是頷首:「不必多禮,怎麼,發生了什麼事?」

    「洛陽送來了一部書。」文正公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繼續道:「乃是陳子的話本。」

    「話本?」衍聖公頓生輕蔑的樣子,這種不自覺流露出來的輕蔑,足以說明他此刻的心態。

    「既是話本,也算要事?」

    「問題就在這裏……」文正公小心翼翼地看了衍聖公一眼,才又道:「此書有大問題,這才冒昧請公裁處。」

    衍聖公恢復了冷靜,便道:「你……但言無妨。」

    文正公小心翼翼地將書遞給了衍聖公,隨即道:「裏頭一些着重之處,下學已經標註了,公一看便知。」

    衍聖公點點頭,便垂頭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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