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對方一愣之機,蕭影早已施展輕功,幾個起落掠到牛群背上,又自牛背上飛掠而前。
耶律楚南自後揚鞭奮蹄疾追,蕭影的輕功本就了得,而牛群不斷向前奔跑的腳程自也不慢,快馬加鞭,卻又如何追他得上。
蕭影奔得一陣,見身後沒了追兵的蹤影,記起巴圖拖里慘死無人善後,便迂迴向北尋去,卻是遍尋不着。
天色向晚,肚內飢腸轆轆,想找點吃的,環目四顧,見四野莽莽蒼蒼,一望無際,卻哪裏有吃的。
他坐在地上,抬頭見一隊大雁排成人字,相依相伴,結隊南歸,不禁思潮起伏,孤獨與黑夜須臾襲來,不覺流下兩行熱淚。
餓了一夜,總算熬到天明,微風輕拂,他踏着朝露,環視空闊無邊的四野,雖肚內飢餓,卻覺心曠神怡,有股說不出的清涼暢快。
朝陽初升時,他又餓着肚皮開始四處找尋。
晌午時分,才在途中逮得一隻兩三斤重的跳兔,剝了皮毛,颳了內臟,生火烤熟,但覺入口香脆,比此前吃過的任何野味都要好吃,整隻跳兔竟被他一掃而光。
一連找了六七日,均未尋到半點蹤跡,蕭影這才明白,此前巴圖拖里說的話沒錯,在茫茫大草原上,要找尋一個地方,當真不易。
這日傍晚,蕭影整日粒米未進,正自彷徨,突從草叢中竄出一物,蹦蹦跳跳向遠處急奔。
他見是一隻兔子,正要尾追而去,卻見一隻雄鷹振翅拍空,盤旋而下,雙爪迅捷無倫向兔子抓去。
那兔子豈肯束手待斃,未等鷹爪抓到,側身一個翻滾,已然避開頭頂之厄,趁着雄鷹飛高再撲之機,先自奔到了數丈開外。
雄鷹看似餓得慌了,撲抓異常兇猛,卻大失準頭,十餘次起落,竟然撲兔兒不中,想是極其飢餓之下,力氣不支。
蕭影大步疾行,緊緊跟在一鷹一兔後面,心想:「待你們翅膀飛得沒力氣了,腿腳跑得軟了,我來一個黃雀在後,將你倆一起捉來,美餐一頓。」
正疾追間,驀地前方草地上出現一個老僧。那老僧疾行上前,一把將兔子抓住,抱在懷裏。一抓一抱的手法快極。
老鷹陡見老僧,急行拍翅升空,盤旋來去,不肯就此便去。
蕭影細看那老僧,見他額頭生了顆大大的黑痣,與其白白亮亮的光頭大不相稱。
老僧視而不見,渾似身旁沒蕭影這個人兒。
蕭影也不與他搭話,心下不忿道:「你這老僧不守清規,竟來與我搶這兔兒吃,」
但見老僧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將柄含於口中。他只道老僧即刻便要殺死兔兒,以之當為自己的美味,暗罵道:「你這惡僧,果然是個狗肉和尚,」
卻見老僧捋起左手袍袖,裸露出胳膊來,右手仍自環抱兔子,嘴裏道:「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突然頭一低,嘴裏的匕首在裸露的胳膊上一划,噗地一聲輕響,有一坨血淋淋的東西掉於草地上。再瞧他胳膊,卻是殷紅一片。原來掉在地上的,是老僧胳膊上的一塊肉。
蕭影瞧得駭然,圓睜大眼,暗道:「這和尚莫不是瘋了,怎會平白無故割自己身上的肉,」
繼續看時,見老僧竟不包紮傷口,任憑鮮血長流,抱着兔兒,口宣佛號,大踏步揚長而去。
那盤旋的老鷹早自饞涎欲滴,老僧一去,便急不可耐地撲下,將地上一塊人肉叼在嘴裏,轉瞬飛上雲霄,蹤影不覓。
蕭影呆立當場,竟不敢相信世間真有割肉餵鷹的真事兒。
他小時候聽爹娘講過釋尊為救一隻受傷的鴿子,不惜割肉餵鷹,總想着那只是個傳說故事罷了,世間怎會有如此心地仁慈之人,今日得見,方知世間萬相,千奇百怪,匪夷所思之事物,委實不少。一時間被老僧說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樣的話折服,暗暗佩服老僧捨己為人、寬厚仁慈的高風亮節。
再尋幾日,仍未得蹤跡,蕭影絕了念頭,一路怏怏朝西南而行,繞道回歸中原,以免再遇上蒙古大軍。
西面的草原沙漠化嚴重,蕭影腳下踩的一半是沙,一半是草,遠遠往西望去,但見黃沙莽莽,不由心中感嘆,引以為奇觀。
奔行一日,前方漸漸生了樹木,稀稀拉拉。
驀見前面炊煙裊裊,眼前現出一個草廬。在此人跡罕至之境,竟爾尚有人煙,他連日來不曾遇上一人,整個世界便似只有自己一個,好不孤單。此刻見到草廬炊煙,似是回到久別重逢的家鄉,不由喜出望外,心裏說不出的溫暖。
他飛步過去,見一老嫗呆坐廬前,老態龍鍾,模樣奇醜,瞧起來有上百歲也不止。
在這樣一個極不可能有人居住的地方,遇見這樣一個又丑又老,似鬼非鬼,似人非人的婦人,蕭影心裏一驚,疑在夢裏。
前些日子連日來慘事迭出,其其格為救自己而死,巴圖拖里身受萬牛踩踏而亡,自己也幾經患難,九死一生,如今想來,恍如隔世。這一切好像夢境一般,讓人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發生,哪些是睡里噩夢。
蕭影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臉上微痛,確然不是做夢。他心裏暗道:「要是世間美的事全是真實,讓人傷痛的事全是虛幻,那該有多好,」
他愣愣站在廬前,想着心事。老嫗想是年老耳背,見有個人影印在地上,驚然抬頭,見是一個模樣兒極其標誌的小伙子,驀地面露驚喜,顫聲道:「蜢兒,是你麼,蜢兒……蜢兒……娘想你好苦啊……你……你終於回來啦,」
說着身軀篩米般顫動着緩緩站起,佝僂着身子,伸手便來撫摸蕭影的臉。
蕭影見她面龐抽動,分明是喜極而泣,眼眶裏卻流不出一滴淚水來,想是淚水已枯乾。
見她伸出的右手只剩皮包骨,尚不知對方是人是鬼,心裏害怕,忙閃身讓開,嘴裏道:「老婆婆,你認錯了人,我不是你的蜢兒。」
老嫗驚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悽然道:「老身眼花了……是老身眼花了……蜢兒活着也該幾十歲了,哪還似你這般俊俏小伙……」
蕭影聽老嫗的口音當屬山西一帶人氏,卻不知何以在此,便道:「老婆婆,你怎地一個人在此,你的家人呢,」
老嫗未答,兩眼深陷,似乎憶起了陳年往事,眼神由淒涼到驚慌,從驚慌轉而恐懼,嘴裏翻來覆去只說着三句話:「那年杏花村……蜢兒他爹死了……蜢兒也進了沙漠再沒出來……」
蕭影尋思,想是早些年她家裏發生劇變,家破人亡,以至心神恍惚,問道:「蜢兒是誰,」
老嫗凝目呆呆望着黃沙萬里的大漠,神情淒楚,半晌才聲音沙啞道:「他是我的兒子,我在這兒等了他六十多年,他就在沙漠裏面,我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回來見我的……」
蕭影心想,可憐天下父母心,這老婆婆的兒子只怕早就死了,她竟在這荒無人煙、黃沙漫天的地方苦苦等待六十年,當真教人感動和感傷。待要安慰她幾句,讓她早些回家,她的兒子大概不可能活在世上了,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轉念一想,這婆婆之所以能在這苦寒之地挨了六十年,那是她心中藏有幻想與憧憬,此時若自己說破,反而要叫她絕望。
他從身上摸出幾兩碎銀放在老嫗手心,拜別老嫗繼續朝西南而行。
一曲聲音低沉的歌兒自身後飄來:「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蕭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歌聲滿含感傷,讓人聽來心裏酸溜溜的。
蕭影一回頭,見曲子出自老嫗之口,心裏有些兒驚訝:「這首歌用來思念她的兒子,雖然不大貼切,但其間所表達的生離死別、人生易老的悲涼意境,倒也恰當。」想要說什麼,終於沒口開,轉身又行。
臨近暮色,到了一處草木蒼翠,密林幽深之境,眼見也是鮮有人跡踏足。
蕭影繞過叢林,轉進一個山坳,驀地聽得水聲嘩嘩,湖水叮咚,放眼望去,見不遠處有一條溪流似白布般垂掛而下,瀉入下面碧玉般的澗湖中,湖光山色,當真是一處清幽雅靜之所。
更妙的是一座別院依山而建,傍湖而居,一副牌匾上書着「碧玉山莊」四個金光閃亮的大字。
蕭影正愁沒地方歇腳,興沖沖奔近前去,卻見兩人端坐湖邊的亭子下,品茶敘話。凝目看時,見其中一個光頭和尚額前有顆大黑痣,正是前幾日在草原上割肉餵鷹的老僧,另一人與他年紀相若,約莫五十餘歲,錦衣綢緞,一臉富家老爺相,但一雙眼神略帶憂傷,與他的衣着大為不稱。
異地又見老僧,蕭影心想自己與這位大師真算投緣,竟在這兒復又相遇。他因割肉餵鷹一事,對老僧極為敬重,便不敢貿然前去打擾他們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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