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影無可奈何,搖頭一聲苦笑,轉頭又走。( . .)
聽得身後腳步聲輕盈,知李瑤跟在後面,暗道:「我展開輕功,瞧你還追得上追不上!」
一提真氣,邁步就要疾馳,豈料腹內一陣劇痛,隨即熱血翻湧,哇地一口鮮血嘔於白雪之上,身子搖搖欲倒。
李瑤哼了一聲,譏言道:「咱們蕭大俠當真狠心,把我一個弱女子拋之荒野,想自個兒溜走,也不想想自己身上傷有多重,哼!」
她話是這麼說,卻也盈盈走上前來扶他,關切道:「你怎樣,咱們尋個地兒歇一歇,好麼?這大雪天,衫兒還是濕的,可要凍壞身子。」
蕭影不依她扶,一交坐在雪地上,抬眼見她渾身也是濕漉漉的,直凍得渾身發抖,心下一動,暗道:「瞧她樣子,倒非虛情假意,難道我錯怪她了?她之所以纏着我不放,並非為了驚鴻簪?」
隨即腦海中閃現出沈碧荷的身影來,心想她先是瞧不起自己,後又為了騙取驚鴻簪,扮成沈玉荷,自己險些兒上了她的大當,答應和她成婚。再後來她又陰陽怪氣,說什麼喜歡自己,還不知廉恥,與那閆三大被同眠,亂了貞潔,繼而口蜜腹劍,嘴裏說得蜜兒似的甜,卻又在水中投毒,讓自己武功施展不得,差點兒送了性命。女人的心思,實難摸得透徹,還須處處提防,別又着了眼前這少女的道兒。
心裏片刻感動過後,將心一橫,他淡淡地道:「別管我,你自去吧。」說完爬起身來,搖搖晃晃又行。
李瑤兩行淚珠刷地流了下來。
蕭影只當沒繼續往前走,心想:「你這人可是奇怪得緊,我跟你只不過數日之緣,又無多少交情,你這般一會兒笑,一會兒鬧,一會兒哭,臉面變得這樣快,必定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切不可心軟!」
隨後見她收住淚水,又自後面跟了上來,他更加認定她虛與委蛇,其目的便是為了奪取驚鴻簪,暗忖:「任你計詐百出,我只當不聞不見,瞧你能拿我怎樣?」。
兩人默不作聲,行不里許,蕭影但覺天旋地轉,一交下去,頭也栽進雪中。
李瑤連忙搶近身去,抱起他栽在雪地中的頭,見他神色恍惚,雙目翻白,落淚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拋下我,這兒山上野狼多,我怕,你不能死,蕭大哥,你倒說句話呀……」
過得一會兒,見他兀自軟綿綿地,一動不動,又道:「你很冷是麼,我去找柴火,我去找柴火……」
慌忙躍上身畔的一株樹,將枝上積雪抖落,折了不少枯柴下來,在身上一摸,哪有取火之物,在蕭影身上一尋,也是一無所獲。
她自小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哪又理會得世間的繁雜瑣事,出門一應俱由別人料理妥當,自也從不帶火刀火石之物,臨到用上,不免慌了手腳,饒是她平日機智過人,這時也是一籌莫展。
她在書上見過古人有鑽木起火一說,是不是真能以此法子生火,卻從未試過,心下嘀咕:「不妨試它一試。」
拿過一根稍粗的木柴,在中間用劍鑽了個孔,削了些木屑在內,又自雪下翻來一塊石頭,不依不饒地鑽了起來。
小半個時辰下來,她嬌喘吁吁,渾身香汗淋漓,已然將木屑鑽得隱隱有焦木味,可就是着不了火。不由氣為之沮,渾身再無力氣,軟倒在雪地上,竟致累得昏暈過去。
蕭影悠悠醒轉,睜眼見千山暮雪,天色即將轉黑。
陡見李瑤嬌顏軟玉,一動不動,睡於雪地上。又見她面前木柴木屑石塊,亂七八糟堆了一地,一她想起火讓自己烤。
心想她倒有心,沒趁自己昏暈之機,拿走驚鴻簪,反而以金玉之身,拾木起火。
想到這兒,心下不禁大為感激,憐惜之情頓生,匍匐着身子過去,在她鼻前一探,呼吸細細,尚無性命之憂,便即寬了心。
再瞧她月眉如畫,面頰紅潤,潔膩肌膚如初生嬰兒,眉眼間璧玉籠煙,透着一種綽約處子清純的美,裊娜身姿楚楚,讓人之心醉。
他只瞧得一眼,便已心神激盪,更不敢多瞧,轉過身去,撿起雪上的石頭,只一小會兒功夫,便將火生得老旺。
他在叢林獨居時日非短,這鑽木起火的小事兒,實乃家常便飯,甚是拿手,便在重傷之餘,也自不費吹灰之力。
李瑤但覺全身暖洋洋地,便如睡在溫暖的被窩裏,只是身下仍自冰冷,翻了個身,待要再睡,眯眼見眼前火苗騰騰,疑在夢裏,渾不加理會,香香又自睡去。
蕭影見她身下積雪化水,挨地面的身子浸泡在水中,心下甚是不忍。但想她疲累已極,此刻叫她醒來,亦為不妥。便輕手輕腳在她身畔掘了數條小溝,將雪水導離她身下。地面經火一烤,慢慢乾燥起來,她睡將起來,更是異常香甜。
蕭影忙活半晚,此刻在火邊打坐,方要入睡,突聽李瑤道:「來人,來人!快捉住他!呵呵,蕭影,你逃不了啦,呵呵!」
蕭影一怔睜眼,卻見她仍自在睡,卻是在說夢話。
他心想:「這小女子夢中也要捉我,想必沒安好心,何不趁此離去,免了她又施什麼詭計。」
這時又聽她道:「蕭大哥,你不要我跟你去,你就這麼狠心麼……蕭大哥,你醒醒,我好怕……好冷……火……火……」
他一聽,心裏又是一陣躊躇:「將她孤零零一個女孩子棄在荒野,冰天雪地之下,飛禽走獸沒了覓食之所,定是餓得慌,要是將她叼了去……」想着想着,實也累極,不覺閉目睡去。
第二日,蕭影一大早醒來,卻不見了李瑤,心下一沉:「該不會被野獸叼了去?」
這一驚非同尋常,失聲叫道:「李姑娘,李姑娘!」一無應聲。
再細瞧雪地之上,既無野獸走過的痕跡,亦無血跡,一模驚鴻簪,也還在懷中。
他忙不迭在四周找了一圈兒,亦無蹤影,暗想:「昨日她還苦苦哀求,想要跟我同行,怎會又自行離去?若是為了驚鴻簪,對我虛與委蛇,怎又不悄悄拿走簪兒?」
一個念頭如雷霆般打在心頭:「不好,她是半夜被野獸叼了去,留下的痕跡這時早已被冰雪覆蓋!」
想到此節,他整個人便似掉入冰窖,渾身冷得直打哆嗦,暗罵自己:「蕭影啊蕭影,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得了李飛煙前輩的恩惠,卻連人家的後人也周,讓她慘死在野獸的獠牙之下,當真忘恩負義之至!」
再想想昨日花顏玉潤言笑晏晏一個麗人,今日已成凶獸牙下鬼,不由一陣捶胸頓足,氣惱不過,掌飛腳踹,捲起殘雪泥土,盡數掩在頭頂,竟似要將自己活活埋葬。
一陣癲狂過後,蕭影慢慢冷靜下來,神喪氣沮道:「人生無常,死而不能復生,便算自己悔斷了腸子,她也活轉不來,這也是沒辦法之事!每個人都會有這一日,只是早晚而已。」
自己安慰自己,心下便有了些許釋然,心中仍自鬱郁,再苦再痛,天亮了還得上路。
徑直往北走,行不數里,已是中午時分。他傷重在身,走得慢不說,此時已然又累又餓。
前面雪壓銀技,一眼望去,白白綠綠,是一片密林。
他自言自語道:「進了林子,尋得一兩隻凍僵了的山雞野兔,烤了來吃,這才有氣力趕路!」
勉強支撐着步入密林,細一尋覓,凍僵的山雞野兔倒是沒有,隱然卻有虎吟之聲傳來,不禁心生怯意。
要在平日,狂獅猛虎,又有何懼?揮手之間,便可將之殺死。然而此時非彼時,自身別成了虎口美食,便已是阿彌陀佛。
就這麼一思量,忽而想起李瑤身喪,多半便是這廝老虎所為,不由心下大怒,之前的怯意一掃而光,尋着老虎的低吟聲而去。
不多時,便見一隻老虎花白斑斕,踞在一堆枯木之後,瞪着一雙燈籠也似的眼睛,眈眈瞧着自己。
蕭影一,怒氣更盛,仿佛李瑤真是被這隻老虎吃入肚內,心道:「你這廝忒也兇殘,好好的一個人兒被你給吃了,今日跟你拼了,大不了讓你也吃了我!」
言念及此,當即發一聲吼,怒道:「畜牲,納命來!」便向老虎撲了過去。
那老虎起初模樣兇悍異常,見蕭影比自己還要凶得幾分,一生之中只有人見了它沒命價奔跑的理兒,哪見過這等不要命之人?登時駭得調頭就跑。
蕭影兜後一掌劈去,砰地一聲打在老虎屁股上。
那老虎吃痛,回頭一聲怒吼,倏地向他撲來。
蕭影見它凶性大發,饒是自己早做好殊死一搏之想,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正自惶恐,已見老虎四足踏雪,撲空一躍之勢,瞧起來直教人擋無可擋。
大駭之餘,卻見那老虎一躍之下,似是後力不續,方躍起半人來高,便即跌落。
蕭影手起掌落,砰地一聲擊在老虎額骨之上,登時**迸裂,哼也沒哼一聲,便已倒在雪地上。
上前細一查原來這老虎為他威勢所懾,慌忙逃跑之時被一掌擊斷後腿,這才躍起無力,被他一擊即中。
他禁不住啞然失笑,心想若不是自己不顧生死,嚇得對方膽怯,先行在其後劈下一掌,只怕死的卻是自己,這時早被老虎吃進肚內了。
他找了塊鋒利石頭,將老虎開膛剖肚,剝其皮毛,晾在樹上。遂又生火將一腿肉烤熟了,自吃了一些,其餘盡皆用樹葉包起,揣入懷中,以備路上食用。
這老虎肉吃起來爽脆香嫩,不覺力氣大增,心道:「李姑娘,你不幸慘死,如今我殺了老虎,食其肉,寢其皮,也算為你報了仇,你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蕭影將虎皮自樹上取下,自邊沿切了細細一條皮下來,權當繩索,將虎皮捆成一團,縛在身上,又行向北。
途中歇腳,他便將虎皮鋪在雪地之上,自己則坐在其上,非但身上暖和異常,心裏可也當真解恨,心道:「前人對待仇家食其肉,寢其皮,吃的是人肉,睡的是人皮,那可大煞風景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