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身周被風萬里放出的「飛刀長蛇陣」團團圍住,蕭影隻身一人,逃走自是不難,可他寧可自己死了,又哪兒捨得下如塵和李宛兒?
在他拼死守護之下,如塵、李宛兒身上自是完好無損,他身上卻已傷痕累累。好在他百毒不侵,那些毒針暗器,只能傷及皮肉。身周的刀光劍氣有如雨颳風吹,密密麻麻,不時中上三兩刀,傷口血流不止。
他心裏明白,如此下去,時刻一久,自己非死不可,但除此之外,卻也一無辦法保全三人性命。
他顯然一點兒讓如塵、李宛兒插手幫忙的縫隙也不給留,他心裏雪亮,這等混戰,莫說她們插手,便是留一隙之地給對方,那都是防不勝防,她們一加插手,立時便會斷送性命。
眼見蕭影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如塵和李宛兒無可奈何,相擁而泣,心裏的滋味,實比身中萬箭更為難受。
此刻李宛兒早已哭成個淚人,向蕭影哽咽道:「你我……你我早已恩斷義絕,你也不再是花間派弟子,我和師父與你毫無瓜葛,咱們的生死,用不着你來管!」
如塵面色悽愴道:「你若將朱溫一劍刺死,我今日便算死,也能瞑目了,何來現下這般境地!事到如今,那也沒法可想,你的情我心領了,你快些兒自己逃命去吧!」
對方護衛雖眾,這時也給蕭影殺翻二十餘人,只是風萬里、公孫一電、高雷實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三人分站三方,對他形成三角夾擊之勢,你退我進,我退你進,蕭影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更加無法救人逃離。
如塵見蕭影更不答話,一味揮舞長劍格擋,已知他寧可戰死,亦不肯隻身逃離,便也覺着此前自己對他的言行,實有過激之處。再回思歸鶴山莊一役,若不得他挺身相護,自己已遭不幸。俗話說得好,患難見真情,由此可見,蕭影實乃大仁大義之人,並非自己之前所想的那麼壞。
朱瑤早在外圍哭天喊地,一會大叫:「梅雨秋,放開我!」一會出聲警告:「風萬里、高雷、公孫一電,三個老兒聽着,膽敢殺了蕭影,你們的狗腦袋也休想安穩到明日天亮……」
實也因她這幾句話,風萬里、高雷、公孫一電心有所忌,這才未敢即行向蕭影狠下殺手。
朱溫命道:「梅雨秋,你可將她抓牢了,讓她逃脫,我拿你是問!風萬里、高雷、公孫一電,你們還不下手!」
皇命難違,可風萬里和公孫一電得令,卻仍不敢當真殺死蕭影。
朱瑤其女的手段,他們早就見識過,現下她話已言明,若自己殺死蕭影,性命斷然活不過明日去,以此女之能耐,結果多半便也是這樣。除非殺了蕭影后,抽身逃走,否則朱瑤既然說破了嘴,絕少有不成之事。
高雷卻生性耿直,為人且又極愛面子,他一來不敢違拗皇上的命令,二來也不想在眾護衛面前丟了面子,手裏便是刀刀實砍實劈。
為了在皇上面前掩飾過去,風萬里回話道:「皇上,這蕭影是個硬點子,手下功夫當真了得,要殺死他,着實不易!」
朱溫聞言暴躁起來,罵道:「飯桶,全是飯桶!朕錦衣玉食,養你們何用!」
僅一個高雷,已然夠蕭影受的,又有眾多護衛七手八腳挺劍揮刀亂刺亂砍,他那是更加吃不消。
耳聞蕭影中刀慘呼之聲不絕傳來,朱瑤哭道:「父皇,求求你別殺他,女兒願意隨你回宮,自此一生再也不見他的面,好不好?」
「這怎麼成,他要殺朕,朕豈容他存活於世,絕對不成!」
「那要怎樣才肯饒他?」
「除非……除非你答應心甘情願嫁給耶律楚南!」
朱瑤心憂蕭影命在旦夕,唯恐答應得遲了,自此兩人已成陰陽陌路,只作片時猶豫,便即道:「我答應你!」
「不成不成,還得勸說眉兒隨我回宮,那才成。還有嗯這個……那個……」
朱瑤心知勸說如塵隨父皇入宮,這個條款幾乎不可能辦到,還是問道:「什麼?」
「那『千蟲萬蠱齧骨丸』的解藥,是你偷給那小子服用了,是不是?」
「我……」
「唉,女大不中留,人家要殺你父皇,你還巴巴偷解藥給他,好讓他長命百歲,來殺父皇是不是?」
蕭影在混戰之中,亦將朱家父女倆的對話聽了進耳,心想:「聽朱溫所言,瑤兒盜了『千蟲萬蠱齧骨丸』的解藥給我服食,這事瑤兒既不辯駁,該是不假。可我服過她的毒藥是真,卻從未服食她給的解藥啊?」
個中因由,此刻生死一線,亦無暇細想。
只聽朱溫又道:「你讓他把這個服了,我便放了他!」
蕭影自人縫間瞟了一眼,見朱溫從懷中摸出一粒藥丸,顏色大小,與之前朱瑤在太原逼自己吞下的「千蟲萬蠱齧骨丸」一般。
朱瑤見了藥丸,臉色登時大變,猶豫道:「這藥兒不是沒解藥麼?你……」
「只要他肯聽話,解藥自然是有的,不過……不過父皇百思不得其解,上次你偷來的解藥,未曾給他服食,是不是?」
「吃了啊,怎麼啦,有什麼不對麼?」
「這就奇了!甚麼時候吃的?」
朱瑤大惑不解道:「父皇,你幹麼又問這些?你叫他們住手,我才肯說。」
朱溫急於得知答案,倒也不急着殺蕭影,一抬手示意道:「停手,只守住四面,別讓他們逃走!」
各人遵命停手。
朱溫又問:「甚麼時候吃的解藥?」
朱瑤道:「便在前兩日。放開我!」
她的武功相差梅雨秋甚遠,這時手上穴位給她拿住,半身麻木,拼命掙扎,卻未能擺脫對方的束縛。
聽朱瑤大聲朝自己嚷嚷,梅雨秋妖媚的雙目向朱溫投來詢問之意。
朱溫搖了搖頭,示意不可放了朱瑤,接着道:「到底是哪日?」
朱瑤對父皇的一番急促追問不解,怨聲道:「哎呀父皇,解藥總之是給他吃了,你問這許多,又有何用?」
朱溫卻似未聽見,面色悠然,喃喃地道:「朕這藥屢試不爽,吃過之人,無有不死的,蕭影這小子怎可能安然無恙?瑤兒,到底是哪天吃的藥?」最後一句提高了嗓門問朱瑤。
朱瑤先聽他自言自語,模模糊糊聽來,似乎自己盜來給蕭影吃的解藥另有蹊蹺,心下起疑,便也急欲知道內里情由,老老實實答道:「便是三天之前啊!」
朱溫道:「你沒記錯?」
朱瑤搖了搖頭,示意沒記錯。
朱溫收回目光,低首又嘟噥道:「奇怪奇怪,我這藥丸兩日之內不吃解藥,必死無疑,蕭影這小子難道是神仙下凡,又或是煉就了金剛不壞之身?」
朱瑤起了疑心,這回凝神傾聽父皇嘴裏的低言細語,雖未聽實,卻也猜到事情有些兒不對。
朱溫回神又道:「你配以何物給他食之?」
朱瑤道:「參湯。當日我怕他不肯吃解藥,便熬成參湯一起給他喝。」
此刻蕭影渾身傷痕,李宛兒實在看不過眼去,趁這時敵方退守,他手上閒了下來,拿出藥末繃帶,撿着創口較重的幾處肌膚給他包裹。
蕭影心想,今日反正是個死,何不上前拼死一搏,好歹殺得朱溫手下「風雨雷電」中的一兩人,雖大仇至死不能報,卻也只能如此了。
可這幾日來屢番受傷,身上流血過多,眼下更是傷得不成個人樣,便是他是鐵打的軀體,又怎能吃得消?這時對方一退,略略松神,只覺筋松骨軟,全身乏力,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大覺,哪裏還有上前拼命的氣力。
李宛兒也瞧出他現下已然疲累不堪,心下一酸,柔聲道:「你歇一歇吧!」
如塵方才想要衝出去拼命,已給蕭影及時制止,並點其腿上穴道,讓她不至上前拼命,枉自送命。此時三人得以安心靜養片刻。
蕭影聽朱溫父女說話,話題總離不開「解藥」二字,他此前被逼無奈,吃了「千蟲萬蠱齧骨丸」,自此命操人手。眼看離毒性發作一年之期不遠,說是不怕死,那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心裏終究盼着得其解藥,保住性命。
聽朱溫父女說到這事上來,便即全神貫注傾聽,至於李宛兒如何給他裹傷,她說了甚麼話,自是一無察覺。
當聽到朱瑤說三天前已給自己吃了解藥,又說怕自己不肯吃,配與參湯,他這才幡然醒悟:「三天前,我正與她在那個小鎮子上,她當晚確然給我熬了參湯,我還親眼見她放藥在參湯內。當時我疑心她與耶律楚南勾結,在參湯內向我投毒。如今想來,那是完全錯了。當日她果真要害我,又何必親手生火熬參湯,又何必用那珍貴無比的人參去熬。唉,她對我,全然是一番好心,我對她的誤會,委實太深,難怪她嘔氣在心,不惜自盡。」
手裏拿着那粒紅褐色的藥丸,朱溫思索良久,突然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這丸藥未必制服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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