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瑤回想蕭影身在雪山之時,以為她被老虎吃了,為她而怒殺老虎的事,不由得心裏一酸,又自落下淚來。
又在茅舍四周一陣翻尋,自院內亂草間翻出了三具屍首,卻是昨日白虎門偷襲蕭影,反自撞牆而死的三人。朱瑤那時尚未到來,自不知三具屍體的來由,自以為西門九千生性殘暴,見人就殺。據此推斷,蕭影哪兒還有命在。
她的一顆心碎成了數片,仍自不死心,奔出院去,四處再尋。半晌又從舍前的泥土中挖出兩具屍首,一具屍首是村姑,另一具是那農夫。
見不到蕭影的屍首,她心裏自是欣喜不已,但一想,若他的屍首給虎豹叼去,豈不屍骨無存,又免不了一陣心傷。
且說當晚朱瑤被人救出,蕭影欣慰不已,躺在床上,靜待西門九千一掌拍下。以此了卻此生,心下自有不甘,卻是早死數月,倒也坦然。
然而就在西門九千掌風將及面門之時,鳳北麟忽而大聲叫道:「西門老兒,你一掌拍死這位小兄弟,亦非不可,旁人頂多說你以大欺小以牛刀殺那不會動的小雞,不是大丈夫行徑,不夠光明正大。可驚鴻簪何等重要物事,你怎地不先行問過,再下殺手?」
西門九千故作姿態道:「哎喲,幸虧鳳兄及時提醒,不然可就壞了大事!」說話間背對鳳北麟。
蕭影嘴一張,正要說出驚鴻簪被西門九千奪去之事,頓覺頸間一麻,啞穴又給對方點上。
西門九千卻仍背對鳳北麟,朝蕭影斥聲道:「快說,驚鴻簪藏於何處?你若不肯說,老叟這就殺了你;你若說了,饒你一命,倒也還可商量!」
過了一會兒,西門九千又重複一遍方才之言,而後煞有介事地道:「你這小子是不肯說的了?」又一掌朝蕭影夾面拍下。
鳳北麟大叫道:「殺不得!殺不得!你這老兒平日聰明,怎地這會兒犯起糊塗來。他若說了,殺與不殺,那是你老兒的事情。他若不說,斷斷殺不得!」
西門九千喝道:「住嘴,你這麼一說,他斷然死咬牙關,半字不肯吐露。你這老兒,枉為一代高人,頭腦卻笨到家!」
鳳北麟道:「你愛怎麼說便怎麼說,今日你若殺了他,日後老朽只管找你要驚鴻簪便是!」
西門九千凝掌不發,暗自道:「瞧他這話倒是聰明得緊吶,今日我若真殺了這小子,日後只怕這鳳老兒定要終日糾纏不清。這老兒武功不在我之下,若是被他盯上,着實難纏;倘若不殺蕭影,驚鴻簪去向必定被他說破,到時天下群雄蜂擁而至,更是不好對付。還是殺了這小子為上,大不了將鳳老兒一併殺了,落得個乾淨!」
鳳北麟思智雖不及西門九千,但得為武學一代宗師,卻非凡人,心下早自有了計較:「蕭影不說出驚鴻簪所在則已,若一經說出,西門老兒哪還容我活在世上。我須從速沖開穴道,不然性命不保!」
適才他與西門九千的一番對白,那也只是權宜之計,嘴裏說着,手下卻在暗運真氣衝撞穴道。
西門九千又道:「鳳兄,你這可見到了吧,這小子鴨子嘴硬,死也不肯說出簪兒的所在。想咱們閒雲野鶴,萬物不縈懷,那驚鴻簪於你我並無大用,他既不肯說,我西門九千說過的話豈能當屁放,這就斃了他,以免日後他又來找你我麻煩!」
鳳北麟故意拖延時刻,隨口謅道:「你西門老兒武功了得,怎會怕他來着。這樣吧,以一炷香為限,一炷香燒過,他若不肯說,你且自便,老朽日後不纏你便了!」
西門九千聽他這麼一說,心下頓寬,倒是去了一併殺死鳳北麟之念,心想蕭影便是再過幾個時辰,也未必能開口說話,這打賭自己有贏無輸,只是稍費時刻,亦無不可。
心念及此,他隨口便道:「就依你所言!」從牆邊扯下一根竹節,比一炷香稍短,在油燈上點燃,放於床沿,口開道:「這個可成?」
鳳北麟道:「成,就這麼着!」
蕭影被人折騰一夜,幾番閉目待死,卻都陰差陽錯,未能如願。此刻早已折磨得心焦神悴,心想:「這樣等死的滋味,當真比一刀殺了還要令人難受!」
神思恍惚間,他於死生一事反而了,又想:「現下殺我,只怕一點兒也不覺疼痛。」心裏又即一樂,更不多想。
鳳北麟一雙眼直勾勾盯着竹香,生怕香燒過,自己穴道仍自衝撞不開。
西門九千則面目悠閒,在屋裏踱來踱去,不時催問蕭影幾句。
蕭影啞穴被封,自不能言,不覺心裏發笑:「西門老兒演戲的功夫當真神乎其技,出神入化,這可比他武功強多了!」
一炷香轉眼將盡,這時天色已然放明。
西門九千提掌上前,喝道:「這香燒過了,你可肯說?」
見蕭影口不能開,冷冷朝他笑得一笑,轉頭朝鳳北麟道:「鳳兄,這打賭是我贏了,你還有何話要說?」
鳳北麟道:「殺吧殺吧,老朽無話可說!」
西門九千又一聲冷笑,轉身朝蕭影面額一掌拍下。
眼見西門九千這掌下去,蕭影必無命活。然而掌力方及面門,卻又硬生生收住,西門九千整個人似定格一般,瘦削的身子紋絲不動,雙眼圓睜,面目驚絕。
只聽鳳北麟哈哈大笑,自西門九千身後閃將出來,說道:「西門老兒,你會暗算旁人,旁人卻不會暗算於你?哈哈,這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是你無義在先,需怪老朽不得。」說完仰天哈哈大笑。
卻聽西門九千冷冷地道:「鳳老兒,你也太小瞧我西門九千了,你道老叟這『毒龍』的外號,是白叫的嗎?你現下右手是不是麻癢難當?」
鳳北麟面目一驚,果覺右臂似被什麼毒物咬了一口,又疼又麻,怒道:「你……你怎生對我下的毒?」
西門九千道:「若對人施毒還要親自動手,老叟便不叫『毒龍』了!」
鳳北麟瞧了瞧右手,手掌上隱隱透出黑色,急道:「快拿解藥來!」
西門九千冷笑道:「解藥便在老叟懷中,你自來取吧!」
鳳北麟上前一步,正要伸手入他懷中取藥,卻一想:「世上哪有這等好事,他懷中定然藏有劇毒,這可不能再上他的大當!」左手伸在西門九千胸前,卻一時猶豫不決。
西門九千道:「嘿嘿,不敢嗎?鳳兄可知道,老叟全身上下,都佈滿了毒藥,只要人一碰,便是你武功再厲害,那也非中毒不可。每個地方布的毒藥,卻也有分別,就算你在老叟懷中拿了藥去,那也徒勞。成百上千的藥兒,只要你服錯一粒解藥,嘿嘿,那是更加死得快啦!」
鳳北麟道:「你這老兒忒也陰毒,與你相交數十載,老朽竟然不知,你原來還私藏着這等伎倆。」
西門九千道:「鳳兄,你若再不給我解開穴道,再過片刻,你的右臂可要爛掉,到時毒入五臟,便是服了解藥,那也無濟於事了。」
鳳北麟猶豫道:「這……」
稍作沉吟,他才道:「好,不過你西門老兒是個言而無信之人,老朽怎生信得過你?」
西門九千道:「信不信由你,待毒攻五臟,到時再行討價還價,亦無不可。」
無奈之下,鳳北麟只得在他背後一拍,解開其穴道。
穴道一解,西門九千便即起掌拍向蕭影,卻覺後腦勺掌風撲撲,只聽鳳北麟道:「你老兒果然言而無信,你後腦勺上總該沒毒藥了吧!」說話之時,手掌已然壓在對方天靈蓋之上。
西門九千原想不到他會不顧身上之毒,這般又來阻止自己殺蕭影,這才一時疏神,受控於鳳北麟。
但他臨危不亂,凝住身子不動,說道:「不巧得緊,老叟這地方也有毒藥,且毒性更加猛烈。」
微一吃驚,鳳北麟道:「便是有毒,到時你**崩裂,瞧還活得成?」
西門九千眼裏閃過一絲憂色,說道:「到那時你也一樣活不成。」
鳳北麟道:「大不了同歸於盡,終歸是你先死,老朽可還能占些便宜。」
西門九千心想,對方所言倒也非虛,隨之心念一動,又生計較,便即在懷中掏出一堆解藥,翻出一粒,遞給鳳北麟服了。
鳳北麟也不疑解藥有假,反正對方腦袋操控於自己掌下,一有不對,立時發難,也還來得及。
瞅准鳳北麟起手服藥之機,西門九千倏地從他掌底抽出頭來,身形一晃,朝旁邊一讓,避開丈許,起手又拍向蕭影。
鳳北麟一聲大喝,雙掌齊發,朝西門九千攻到。
他掌風凌厲,走的是至剛至猛一路,西門九千與他正好相反,武功系出陰柔一路。
西門九千催動掌風回擊,卻不敢與鳳北麟的掌力正面交鋒,斜斜劈出一掌,擊在對方掌力邊緣,以四兩撥千斤的法子將對方掌力撞了偏向。
只聽轟隆一聲響,鳳北麟的掌力被撥轉向,猶如驚濤駭浪般涌牆而去,將茅舍土牆擊塌了大半堵。好在牆上泥土盡皆向外翻倒,於屋內之人無礙。
西門九千鳳北麟於屋牆倒塌全不放心上,此刻便是整間茅舍壓將下來,以二人的身手,自也不在話下。
轉眼間兩人便鬥了十數回合,因兩人掌力均是源源催發,強勁無儔,屋內氣流迴旋鼓盪,幾欲將整間屋子撐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