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子崖伸出右手,似乎在衣袋裏掏索證物,陡然「啊」的一聲慘呼,右手卻搭上了前頸,狀似此處中何暗器。隨之見他左手指着崔赫道:「你……你……」身子晃得兩晃,仰天倒在地上。
群弟子驚呼着奔近前看時,只見子崖頸前喉頭上插了一柄飛刀,血流汩汩,奔涌而出,人卻已斷氣。
這柄飛刀正是本門精製利器,明晃光亮,端的鋒銳,上面還刻得有門派記認。
子崖說話時正面對着崔赫,從飛刀插入的方位角度判斷,不言而喻,下手之人正是崔赫。
人人心裏登時雪亮:「原來內鬼當真是崔赫!崔赫啊崔赫,你怕醜事敗露,竟然在這眾目睽睽下殺人滅口,忒也膽大妄為,無法無天!」
鐵證面前,不由分說,數十名弟子群起而上,早把崔赫捆拿在地。
蕭影伏在屋頂,將內里之事瞧在眼裏,見崔赫遲遲不曾伏法,心裏也自憋得慌,欲要現身道明原委,又恐弄巧成拙。天山派大多弟子本就對自己有着諸多誤會,這一現身,指不定又會再起波瀾。
眼見子崖鎮定自若,將事情始末說得絲毫不差,只道他握有鐵證在手,崔赫在劫難逃。哪想到他已山窮水盡。
子崖之死,天山派眾弟子雖是親眼得見,卻只能看到子崖的後背,無不以為崔赫在無可奈何之下殺人滅口。
只有蕭影在屋頂看得明白,子崖探手入懷,卻非摸出什麼證物,而是拿出一把光閃耀目的飛刀。
於此情形,蕭影只想着子崖定是要將飛刀射向崔赫,此舉未免有些魯莽。豈又想到,他竟然將刀尖對準自己喉嚨,猛力紮下,不由「啊」地一聲驚叫出來,出手相救已然不及。好在屋內驚呼之聲大作,誰也不來理會屋頂他這聲驚呼。
他心想此舉更加愚不可及,禁不住搖頭一陣嘆惜。
直到崔赫當場被拿翻在地,他這才猛然醒悟:「原來子崖為了消止內亂,不惜血濺殿堂之上,以自己一命換取崔赫認罪伏法。這着棋子那叫個絕,只可惜……只可惜,唉……」
此刻在他心裏,既嘆服子崖的機智果敢,又覺他這樣做,全然有些划不來。可前人既有荊軻刺秦王之壯舉,更也不乏飛蛾撲火之慘烈,有些事逼上頭來,情非得已,卻又如之奈何?他倘不這樣做,非但無以揪出崔赫這個內鬼,殿內亦免不了一場自相殘殺,到時死傷之人,遠非區區一兩人可罷。
想到子崖此舉,全系舍小家而顧大家,其功勞遠不只在天山派,從揭穿耶律楚南、崔赫等人的奸謀這個角度來說,還可說功在社稷。心裏對他又敬又佩。
有人拿劍指着崔赫喝問,有人看着子崖的屍首悲慟聲聲,一時間殿內一派擾攘。
驀聽哐當一聲,殿門合上。
人人轉睛過去看,見門前站得一人,身形瘦小精悍,右手捋着一撮鳳尾須,臉上似笑非笑,正是天雪兩派總掌門人莫問天。
莫問天陡然現身,出乎殿內所有人的意料,大多人心裏想:「怎地這般巧,你自行送上門,這不是活得不耐煩,找死麼!」都在心底略微有些驚喜。
不料莫問天渾然不以對方人多為懼,仰天打個哈哈,聲音帶着幾分悲涼,笑得十分勉強,雙手縛在背後,在門前踱來踱去,睨目朝殿內眾人掃視一遍,這才板起臉孔道:「白若雪那個賤丫頭還沒回來嗎?」
眾人怒而不答,皆自不知莫溪言已然身故,只道他先前將白若雪這個準兒媳讓給了崔赫,後來心裏反悔,今日到此,便是討人來了。崔赫不惜大庭廣眾殺人滅口,可見子崖死前一番言語,斷然不會有假。如今真相大白,這莫問天與耶律楚南、崔赫等人狼狽為奸,鬧得天山派雞犬不寧,可是罪大惡極,殺害天山派幾位師尊及眾多門人這筆血債,勢必今日討還,哪還由得他在此耀武揚威!
子顏乍見莫問天,眼也紅了,這時長劍一抖,沒頭沒腦一劍刺過去,嘴裏喊道:「莫老賊,納命來!」
劍鋒來勢頗為凌厲,莫問天卻是不避不讓,嘴裏嘿嘿冷笑兩聲,說了聲:「倒!」只聽得「噹啷」「砰」兩聲連響,子顏長劍墜地,人也睡在了地上。
其餘弟子見子顏無故跌倒,好生不解,疑心中了莫問天的暗算,紛紛搶身過來,兩人去扶子顏,其餘弟子一窩蜂直朝莫問天撲上。瞧這架勢,誓要拿下他來問罪。
哪知不運功奔跑則已,這一用上勁兒,立覺渾身氣血不暢,盡皆到了離莫問天丈余之地,砰然摔倒。仿佛那裏橫着一道雷電,觸者即倒,絕無例外。
殿中數百人,頃刻間倒成一片,有人躺在地上慌聲道:「不好,咱們中了莫老賊的毒藥!」
一言既出,眾弟子皆知莫問天來者不善,如今奸計被戳穿,必定不會留下天山派一個活口。
有的弟子膽小,嚇得臉都青了;有人哀聲慨嘆道:「想不到幾位師尊一去,咱們天山派一敗塗地至此。今日死不足惜,只是咱們天山派毀滅之後,有何面目去地下見師父師叔!」不由聲淚俱下。
不少弟子聽他說來,亦覺心下淒涼,皆自心下想:近來天山派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往日頗負正氣的聖潔弟子,竟然流落得與地痞流氓一個樣子,日子過得殊無光彩。以前人人將這兒當成個家,現下非但家不成家,還淪落成別人的俎上魚肉,當真叫人好不心寒。
莫問天面上十分得意,嘿嘿笑道:「不錯,你們都中了老夫下的毒藥,趁早別亂動,否則這藥兒更加猛烈無比,可就要了你們的小命!」
有人罵道:「莫老兒,你少在此貓哭耗子,何不給咱們一人一刀,來個痛快!」
莫問天得意洋洋道:「想求死,可沒那麼容易。但要活命,倒不是件難事!」
有弟子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莫問天道:「只須交出蕭影、白若雪這兩個小混蛋,你們愛怎麼活,姓莫的可管不了!」
眾人一聽,原來莫問天不惜以一派掌門之尊,妄下毒藥,其意並非殺人滅口,而是為了索人。
有人道:「別說我們並不知道白師妹和蕭少俠的下落,便是知道,也不會隨隨便便交了給你。再說了,蕭影蕭少俠武功何等高強,你姓莫的不夠他一掌好打,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莫問天鬍鬚一動,怒氣上臉,狠狠瞪着說話那人道:「你再多說一句話,老夫便割下你這顆狗頭!」
天山眾弟子聽聞此言,心雖恚怒,卻是無人再敢多說一句,人人只在心裏想:「不知莫老兒下的是什麼毒藥,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道使不上。好漢不吃眼前虧,現下逞那口舌之利,也只是枉送性命。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莫問天見沒人再敢說話,滿腔怒氣便也消了不少。但想到愛兒慘死蕭影掌底,追根究底,白若雪算是個紅顏禍水,若非她以色相勾引,愛兒豈會對她失魂落魄,巴巴替她受死?今日好歹也要殺得幾人,再叫門人放出話去,好引蕭影和白若雪前來上鈎。若是他們狠下心腸不肯現身,說不得,要殺天山派個雞犬不留!
這時他咬牙切齒又道:「蕭影和姓白的妖女狼狽為奸,合謀殺死我愛兒,天山派上下均難脫干係!」
天山派眾弟子一聽,這才明白事情的所以然。
有人大着膽子道:「莫溪言莫師兄何以身故,倒要請教?」
莫問天道:「老夫今日若不說出此中情由,你等必是死不瞑目!」怒容收處,悲從中來,悠然道出莫溪言慘死一幕。
說完他慘然落淚,自言自語道:「言兒,爹爹是老糊塗了。你一心念着白姑娘,爹爹原不該為了一己之私,答應崔赫的無恥要求,將白姑娘讓給了他。不過你放心,爹爹定當送她來地下與你相會!」
他這話一出口,便即印證了子崖生前所言,崔赫為了得到白若雪,竟與耶律楚南等人設下天山派這個大陰謀。立時有弟子怒聲道:「崔赫果然是叛徒!那他與你等勾結,投靠契丹人之事,定是不假了?」
莫問天眼角含淚哈哈大笑道:「你們這幫笨豬蠢驢,真是傻得可憐,人都快死了,還將這事蒙在鼓裏。無怪乎有人說沒有憋死的牛,只有愚死的漢。你們這群傻蛋,原是比牛還笨,不死也難啊!如今老夫心如死灰,什麼狗屁功名利祿,都不放在老夫眼裏,可言兒的大仇,卻是非報不可!瞧你們可憐,老夫將事情說了出來,倒也不妨,叫你們死也死得瞑目。」
隨之他毫無隱瞞,將蕭影當日如何扮成白須白髮的老頭兒上山,別人如何將他當成呂洞賓;耶律楚南如何假託信函,陷害蕭影;韓書彥如何殺死天山四老,又如何移花接木,逼出蕭影的原形;崔赫如何殺死兩位師弟,如何通風報信,如何逼婚等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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