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店員自不知他這輕描淡寫的一下,便能將門閂打開,只道房門先也沒上閂,便即遵依蕭影吩咐,推門將衣物長劍,輕手輕腳送了進去。
白若雪連日奔波勞累,睡得甚死,那女店員也是心靈手巧之輩,做得當真不留一絲痕跡。
出得門來,蕭影輕輕帶上房門,隨手一掌,柔勁透進門去,那閂兒又自無聲無息扣上。白若雪便是想破腦袋,哪能想到蕭影竟有如斯能耐。
蕭影回房,倒頭大睡。
這些日子來,不知有多少個日夜沒合過眼,實也疲累不堪,那《涅磐真經》練來練去,及至第七重功行得滿,便再也聚集不得半點真氣,平日的打坐睡覺練功,便也不再繼續。
次晨醒來,天山派弟子滿室大嘩,盡皆指着同伴的光頭,笑翻了天。不想自己一樣頭上光光如也,還在額頭上留着八個紅字:「懸崖勒馬,立地成佛!」
各人在心裏想,自己再怎麼酣睡如豬,這事若是人為,也該有所驚覺,哪會這般無知無覺,便給人又剃頭,又留字據?
這種事情,斷然是上天有意留下此印記,警醒天山派門徒,再不可胡作非為!
天山派門人之中,原本大多胸懷俠義,若非崔赫所逼,斷也不肯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搞得天怒人怨。
經此一嚇,各人均在心底下覺着,立地成佛倒是難以辦到,只是自今而後,定當痛改前非!
便在這時,有守夜弟子慌慌張張奔了進來,將背上所貼字幅呈在眾人面前,大家湊眼看時,只見字幅中寫道:「天山派上至殘月祖師,下至白聖等『五老』,個個英雄了得,仁義蓋天。爾輩大膽妄為,倒行逆施,必遭天譴。而今留你們一條自悔之路,從速將所有米糧貨物,連同金銀錢幣,發放鄉民。若有違意,定殺不赦!蕭影留書。」
看到「蕭影」二字,人人心裏鬆了一口氣,心想此事若是人為,倒還不算太過驚天動地。不過蕭影手下功夫,實也可算驚天地泣鬼神,天山大戰,誰都瞧在心裏的。這深更半夜落髮着字之舉,可也算得神出鬼沒,想來這世上,除了蕭影,更無人能夠做到。他當初輕而易舉,便殺了天山派四位師尊,要殺咱們這等小腳色,當真易如反掌。不覺人人背上冒了冷汗。
復又想到蕭影留下此字幅,大加稱讚天山派殘月師祖及五位師尊,字跡間頗含俠風烈骨,正所謂英雄惺惺相惜,他又焉有殺害四位師尊之理?這其間只怕多有誤會。
幾個管事的湊在一起商議,都將崔赫痛罵一番,均覺眼下若不即刻發放米糧財物,蕭影一怒之下,各人這條小命旦夕難保。可這樣一來,免不得要給崔赫威迫而死。
最後決定,及早依得蕭影之言,散盡財物,大夥各自隱居山林,再也休做這喪心敗德之事。
於是,四下派人奔走相告,通傳四野鄉民領錢領物。給蕭影迫使一事,倒是絕口不提,這種事情傳揚出去,於自己的顏面,可不大光彩。
鄉民聞得呂洞賓仙駕天山之謠傳,人人早在心頭將他奉為神仙,此番得了他仙恩惠澤,那還不燒香磕頭如搗蒜,虔誠禱告殷殷。
呂洞賓修道成仙之說,在民間廣為流傳,其仙履神歷,自此更多了一個章節。
蕭影於自身功勞,不喜四處張揚,便也在白若雪面前絕口不提。白若雪蒙在鼓裏,心中滿腹疑團,便也與鄉俗凡民一般,將此事盡數歸因在呂洞賓身上。
傍晚時分,兩人途經另一小鎮,鄉民亦是慘不堪言,餓殍處處。不少鄉民家裏揭不開鍋,找去索要米糧,給打死打傷的不在少數。
兩人原本約好再走百餘里,方去打尖住店,蕭影卻突而改口,稱怕錯過了宿頭,前面再無市鎮,與白若雪早早便投進客棧。
還在住店之前,他又詳細打聽一番,得知天山方圓幾百里地面上,共有十餘個小鎮,米糧用度,其價格之昂貴,那也是亘古未有之事。又細細打問前往各座小鎮的路徑,一一將之記在心上。
白若雪一臉不解之狀,問道:「你問這些做甚麼?」
蕭影只說隨口問問,做到有備無患,總是不壞。
當晚他縱馬奔馳,分自前往各處小鎮,依法施為,往返幾百里坎坷道路,直到天色大明,才如法炮製,懲治完天雪兩派兇徒,趕回客棧,已是日上三竿。
白若雪只道蕭影丟下自己一個人,自顧自去了,心下惱怒已極:「蕭影你這個負心薄倖臭男人,把我一個兒丟在這鬼地方,你倒逍遙快活去了。下次見着,非一劍殺了你不可!」
她心自着惱,人卻等在客棧門口,依依不肯便去。
正自咒罵,只聽馬蹄聲急,一騎風馳而來,循聲看時,見馬上之人灰頭土面,也不知自哪個山旮旯灰土窩兒里鑽出來的,細辨之下,方認出是蕭影。
她心頭不由一喜,臉上仍是一副惱恨之狀,並不去睬他。
蕭影翻身下馬,來到她身前,說道:「你等得急了吧?我出去辦點事兒,來得晚了,可叫你擔心啦。」
白若雪心裏憋足了氣,原想他這一去,自己無依無靠,孤零零一個人,從此便要歷那更大的江湖險惡風波,心下好不淒涼。陡見他歸來,心裏還這般關心自己,一個情不自禁,撲在他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蕭影只道她焦心自己得急了,愛憐之心大起,伸手輕摟她背,便想逗她一樂,柔聲道:「不哭好嗎,一會兒買糖給你吃!」
白若雪吃的一聲,含着淚花兒笑了出來,嬌嗔道:「去你的,人家又不是小破孩兒,誰要吃你的糖!」
頓一頓又道:「你老實交代,鬼鬼祟祟出去幹什麼壞事了?」
蕭影心想,懲治惡霸之行,在自己原是舉手之勞,殊不足道,便也不跟她說,只道:「我去探了探幽情谷的虛實,你去了多有不便。」
白若雪一聽,知道他近日憂心如焚,一心要救姐姐出來,若不是看她身子骨虛弱,早便去了幽情谷。他現下既是這麼說,倒也在情在理。
當下不再氣惱,和他一起入內,洗潔一新,用了中飯,又行上路。
蕭影確也順道將去幽情谷的路徑探實問清。
這日兩人風塵僕僕,來到天山以北的一座小鎮。
幽情谷便在此去百十里的天山腳上,擬在此休養一晚,養足精力,以備明日幽情谷一戰。
這一路行來,所到市鎮,白若雪見鄉民日子過得無不太平美滿,便不時在蕭影耳邊贊道:「呂真人真是神仙大佛,有他現身普救眾生,這人間亂相,可是快到盡頭啦!」
蕭影道:「誠如你說這般,自然是好,可這莽莽河山之貌,天下蒼生運數,豈因一人一仙之力所能改變!」
白若雪道:「誰說呢,仙法無邊,定能叫這個世道清明太平,返璞歸真!」
蕭影黯然不語。
他心底下明澈,僅憑自己一人之力,要行些小恩小惠,確是不難,可要扭轉乾坤,自身這粒小石子投進宦海大濤中去,當真可說波瀾不驚。
兩人在小鎮上投了客棧,便出門找了飯莊,好酒好菜要了一桌,白若雪喝了兩淺杯水酒,朝霞上頰,話更多了起來,便將從小到大,所歷好玩之事,說了個絮絮不休。
蕭影自斟自飲,一口氣喝了十餘杯,聽着她絮語如絲,更覺她俏麗可人,活潑爽朗,純樸自然之態,猶如蓮花出水,自帶幾分妙不可言。不由心下一動,舉到唇邊的一杯酒,驀地停下不喝,向她呆呆而望。
白若雪花顏大羞,將要出口說什麼,立時縮了回去,卻不避開他的雙目。
四目交投,情濃春漾,千言萬語,怎又及得上這眸光一瞬?
就在這一瞬間,她在腦海中轉了無數念頭:「他是天山派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我怎地這般泥足深陷?不,我不能再瞧他!」
可蕭影的眼球底下,仿佛湛藍藍一片深海,叫人不自禁心嚮往之,又似從所未見的奇幻妙景,她的一雙妙目,怎麼也捨不得錯開這道賞心悅目的奇幽佳勝,便算此刻天崩地裂,那也全然顧不得了。
儘管她心裏不斷想着,與他共墜愛河,今生定要嘗盡千言罵語,萬人唾棄。可人活一世,若不能得與所愛之人共赴巫山,活着又有什麼味兒?
「蕭大哥,只要你願意,從今往後,我便與你天堂地獄,永不分離。就算明天會死在幽情谷,我也與你不離不棄;就算背負一生罵名,我也心甘情願。有你的地方,天塌不下來,地傾不了身,一生得與你這般脈脈廝守,若雪已心滿意足!」
這一刻間,白若雪經歷了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的狂熱與澎湃,心中綿綿情意,便如長江之水,源源不絕,又如草原野馬,天高地遠,興之所至,任蹄奔騰。
一時之間,情意如潮,輕輕喚得一聲:「蕭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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