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在異國他鄉醫院裏生產時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
直到現在她都記得當初順產下兩個小寶寶時的滿足,還有倦極昏睡過去再度醒來時,歐陽熠告訴她只活下來一個時的絕望。
那是一瞬間從天堂跌落地獄的感覺。
夢魘。
她抓着歐陽熠極其考究的衣衫,整個人都在發抖:「你為什麼騙我?當初你為什麼騙我!」
歐陽熠坐在藤椅里,就這樣被她狠狠抓着,她抓得很緊,衣衫勒在脖子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然而他甚至連一點點掙開她的意思都沒有。他的眼眸平靜如神秘的湖水,眸子深處是隱隱的傷感:「星羽,原本我這輩子都不打算告訴你的。我愛你,想和你在一起過一輩子,可是從今天開始,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了吧。」
他低沉傷感的聲音隨着微風消散。
所以,就在說出這件事前,他不顧她的抗拒強吻了她。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說出這件事,他和蘇星羽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可能。
曾經的他以為家族權勢和愛情可以兼得,但事到臨頭、在面對鋒刃集團碾壓級別的攻勢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和自己的飛鷹集團是多麼渺小,多麼渺小,渺小的風雨飄搖,不捨棄什麼根本就什麼也保不住。
他只能選擇捨棄——她。
他靜靜地凝視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的模樣銘刻進心裏,一輩子也不忘記。然後,才慢慢地對她說:「當初不告訴你,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可以理解為我是為你好——起碼有一部分是。星羽,想知道那個孩子的下落嗎?那就幫我去說服陸時鋒吧,只要他不再打壓飛鷹集團,讓飛鷹斯坦威家族在國內的相機市場上站穩腳跟,我就把那個孩子的下落告訴你。」
蘇星羽的手發軟,她害怕,害怕這又是另一個騙局。
時至如今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萬一,萬一那個孩子還活着的消息只是歐陽熠憑空捏造出來的煙霧彈,只是為了誘使她去說服陸時鋒的餌,那她該怎麼辦?
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絕望了。
仿佛看出她的膽怯,歐陽熠說:「你不用懷疑,以鋒刃集團的實力隨時都可以對我出手,如果我騙你,你再想辦法讓陸時鋒對付我,我也是死路一條。所以我根本沒必要白費功夫,既然我告訴你孩子活着就一定還活着。」
這句話讓他的可信度提升了很多,蘇星羽嗓子發乾,輕輕問他:「她……她過得還好嗎?」
歐陽熠笑了一下:「總的來說,還不錯,衣食無憂,身邊的人對他也好,你放心。」
蘇星羽怎麼可能放心?
她追問:「你能不能帶我去看她?哪怕一眼也好!」
歐陽熠卻說:「星羽,不要那麼天真。在你沒辦妥我說的事情之前我怎麼可能帶你去見他?哪怕讓你看他的照片都不可以。誰知道你會不會從中找出什麼線索,直接讓陸時鋒解救他?」
蘇星羽默然,很快又憤怒起來:「你這個畜生,衣冠禽獸。」
「謝謝誇獎。」歐陽熠只是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起碼看上去是滿不在乎。
蘇星羽知道,既然他的態度那麼堅決,再和他糾結現在就見孩子的問題也沒有意義。實際上,孩子還活着的消息讓她足夠意外,也足夠欣喜,滿心的幸福像是要爆炸開來,哪怕是在這麼艱難、錯綜複雜的局面里,她也由衷地感謝上蒼,今天,是她這四年來最幸福的時刻。
「我……」她靜了靜,對歐陽熠說,「我會幫你勸陸時鋒,但我沒法子保證結果。你知道他這個人的,霸道,自己有主意,不是個肯聽勸的。」
「我相信你對他的影響力。」歐陽熠眯起眼睛笑,神情中卻隱藏着不易察覺的苦澀。
蘇星羽卻搖搖頭:「我不相信自己。」
「說說看,你打算用什麼辦法勸他,我幫你出出主意。」歐陽熠說。
蘇星羽輕輕鬆開了抓着他衣衫的手,自己有些焦慮不安地在藤椅邊走了兩步:「我能有什麼辦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或者就要求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追查……對付槿年那邊,別再對你動手。」
歐陽熠笑了一聲:「哈,我真感動。不過星羽,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只會讓陸時鋒更嫉恨我。男人的嫉妒心也是很可怕的。」
蘇星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她真的去勸說陸時鋒,陸時鋒會以為她對歐陽熠余情未了,藕斷絲連。
雖然她根本就沒答應和陸時鋒複合,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她在法律上還是陸家的少夫人,也是陸時鋒一直追逐着的女人,陸時鋒絕不容許她心裏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或者……
她心中的念頭才一起,就聽見歐陽熠有些慵懶的聲音:「你也別琢磨着告訴他關於兩個孩子的真實身世,一旦他知道你給他生了一對雙胞胎,這輩子都不會放你離開了。星羽,難道你還想再經歷一次四年前的委屈和羞辱嗎?」
蘇星羽打了個寒顫。
她低聲說:「我不會告訴他。」
歐陽熠滿意地笑了,聲音卻嘶啞:「你要是實在沒法子,就色誘他,勾引他,想盡一切辦法吹枕邊風,他會聽你的。」
她詫然抬頭看他。
歐陽熠說:「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是,為了飛鷹斯坦威家族,對不起,星羽,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作出一點犧牲。」
為了心中最重要的東西,沒人能是乾乾淨淨的。
這是歐陽熠一貫以來的信仰。
蘇星羽深深看了他一眼,雖然他的話讓她感到憤怒和難堪,但她也明白,歐陽熠建議的是最原始也最直接的辦法。
但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歐陽熠都捨得主動建議她去爬陸時鋒的床了,怎麼就捨不得讓她說出兩個孩子的身世?她才不相信歐陽熠是真的為她着想。
內心深處有什麼地方覺得不對,微妙的異樣。
她很小心地沒把那異樣在臉上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