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梔捏着化驗單,整個人都是傻掉的,她和陸淮領證後,就沒做過措施,陸淮說順其自然就好,可是這孩子……
她伸手摸着還稍顯乾癟的肚子。
給她做這項檢查的醫生並不清楚她已經做了hla配型,只以為她是個普通做全身檢查的患者,還不停恭喜她。
「還不到一個月,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身體,前三個月非常重要。」
「瞧你這麼瘦,待會兒記得去那些安胎的藥,維生素啊,各種營養一定要跟上。」
「一定不能操勞啊。」
許白梔久久不語,醫生以為她是高興壞了,得知懷孕的人,狂喜大哭的都有,她的舉動並沒引起醫生的過多關注。
幾天之後,她的配型結果就出來了。
可以進行移植。
許家人都樂瘋了,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肝源,不過許白梔的身體偏瘦,負荷不了手術,加上許思儂剛剛手術完,也不適宜即可進行肝臟移植。
醫生建議,等兩個人身體都調養好了,再進行手術。
尹木蘭差點就把她當菩薩供起來了,強留她住在許家,她推說盛都有很多事情還需要處理,想回去一趟。
饒是許家再不情願,現在什麼事也只能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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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白梔回到盛都這邊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她和陸淮在這裏的房子是租的,一個老式小區,七十多平,兩室一廳的房子,距離他上班地方非常近。
推門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斜靠在沙發上昏沉睡着的人,茶几上堆放着各種文件材料,即使燈光昏黃,他青黑色的眼眶,還是明顯的烏青,估計最近沒少熬夜。
他好像太累了,就連許白梔推門進來,他都沒被驚醒。
許白梔心頭有些酸澀,她吸了吸鼻子,氤氳着眼眶中的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直接去臥室拿了一條薄被,彎腰幫他蓋上。
手指剛剛觸碰到他的胸口,他連眼皮都沒抬,直接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稍微用力,將人整個人拽進了懷裏,緊緊摟住,他聲音低沉富有磁性。
「回來了?」
「嗯。」許白梔靠在他胸口,眼眶有些濕熱,「什麼時候醒的?」
「你開門那會兒。」陸淮蹭着她的脖子,溫柔繾綣。
「你也不怕是小偷啊,連眼睛都不睜開!」
「這麼多年了,你的腳步聲,我記得一清二楚。」陸淮抱着她,吻了吻她的耳朵,「你身上有消毒藥水的味道,去醫院了?」
許白梔笑容僵硬,「你是狗鼻子吧,這都能聞出來。」
「我不喜歡。」
許白梔怔愣,鼻子酸澀,眼眶發熱。
「母親身體不太好,最近往醫院跑得勤快了些。」
陸淮陡然睜開眼睛,偏頭看她,摟緊她的腰,「出什麼事了?」
小丫頭眼睛紅紅,死死咬着嘴唇,好像在極力隱忍着極大的痛苦。
許白梔猛地轉過身,伸手摟緊他的脖子,濕熱的眼淚瞬間灼濕他的衣服。
陸淮那點睡意徹底被驅散的一乾二淨,伸手拍着她的後背,「到底怎麼了?」他最近確實太忙了,對她關心可能不太夠。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他輕聲哄着她,將人抱到腿上,「別咬嘴,有話好好說。」
許白梔搖着頭。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這件事,要是被陸淮知道孟家那個女兒是許家的私生女,曾經被許家賣掉,現在還在打她肝臟的主意,她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變故。
割肝救人,是她想報恩。
她欠了許家的,她想償還,但是一旦答應,那就意味着,這個孩子就徹底保不住了……
饒是她對許思儂沒感情,現在也是兩條人命擺在她面前。
「陸淮……」許白梔抓住他的手,「我們去國外吧!」
她不想待在這裏了,她想逃得遠遠的,就他們兩個人。
「說什麼傻話啊,是不是回去太累了,等我這段時間忙完,就請假陪你出去玩幾天。」陸淮吻了吻她的發頂。
「陸淮……」許白梔聲音軟得發顫。
「乖,等國慶放假好不好,我帶你回家見我姐姐。」陸淮柔聲道,「你還沒見過我兩個外甥,說是外甥,其實和弟弟差不多。」
光線昏黃,陸淮並沒真正看清她此刻神色的複雜。
過了許久。
許白梔趴在他懷裏,悶聲點頭,「好。」
「我現在的身份,出國恐怕比較難了,國內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都好,只要和你一起。」許白梔摟緊他的脖子,不稍片刻,陸淮感覺到頸側有些濡濕感。
「再等一段時間。」陸淮撫着她的頭髮,動作越發溫柔。
「陸淮,你好像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她聲音嘶啞着。
陸淮父母早逝,由姐姐帶大,自小就老成持重,任何感情都不外露,情情愛愛這種事,他從沒和任何人說過。
過了幾秒鐘,許白梔笑了笑,摟緊他的脖子,「以後再說吧,我好睏。」
「我抱你回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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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白梔回去那段時間,整個人都渾渾噩噩,許家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催她,問她什麼時候回許都,要幫她調理身體。
她都說有事推脫了。
有好幾次做菜被熱油燙傷了手,有一次她要下樓倒垃圾,垃圾沒帶下去,倒是把家裏的垃圾桶給扔了,就連鑰匙都丟在了屋裏。
陸淮臨時從單位趕回去,家裏的廚房已然一片狼藉。
「許白梔,你是拆遷大隊的嗎?家裏的廚房都要被你拆了。」
許白梔就一個勁兒傻笑。
直到有一次她切菜傷了手指,陸淮下班回家,讓她好好坐着,別再亂動了,自己動手收拾屋子。
他這才在許白梔床頭抽屜翻出幾個藥瓶。
dha保健品?
陸淮擰眉,又看了一眼另一個藥瓶。
葉酸!
陸舒雲懷孕期間脾氣特別差,經常離家出走,到他那裏一住就是好幾天,當時她懷孕也在吃這些東西,而且她記性很差,經常藥都的吃完了,才打發他去藥店買,這些藥名,陸淮爛熟於胸。
dha就罷了,可能是普通保健,但是葉酸……
陸淮心頭一跳,直接跑出去,就一把將許白梔從沙發上抱起來。
「啊——陸淮,你瘋了——」許白梔大驚失色,嚇得臉都白了。
「你是不是懷孕了,是不是?」陸淮認真看着她,眼底的喜悅溢於言表。
許白梔臉上血色盡褪,小臉有些倉皇無措。
「你懷孕了怎麼不早和我說,嗯?我說你最近怎麼總是失魂落魄的,今天要不是被我發現了,你是準備瞞着我多久啊?」
「嗯。」許白梔忍着牙顫,她從未見過陸淮這麼開心過。
「孩子多大了?我明天請假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陸淮嘴角笑容逐漸擴大,「我先打電話給我姐,送你去盛都養胎,我一個人照顧不好你,我們找個保姆吧,還是換個大點的房子,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許白梔只是淡淡笑着,「不是說懷孕三個月前,不要對外公開比較好嗎?孩子太小,會被嚇跑的。」
「那我們先出門,再給你買點其他營養品。」陸淮完全是迫不及待的,「你以後在家就別亂動了,我不加班了,每天都早些回來陪你。」
許白梔任由着他拉着自己出去,一開始就是買了一些孕婦必須的保健品,又買了一些衣服之類的。
可是陸淮到了母嬰店,又買了一堆嬰兒用品,買了奶瓶,差點連奶粉都要買了,讓許白梔哭笑不得。
「他才一個多月,你買這些都用不到。」
「我就是想買而已。」
「等他出生,這些東西都過時了。」
「那就再買新的,你喜歡女孩還是男孩?」
「你呢?」許白梔偏頭看着他。
「只要是我們的孩子都好。」陸淮吻着她的發心,「男女不論,我都喜歡。」
許白梔瞬間就紅了眼眶。
「都說懷孕的女人很敏感,我姐懷孕那會兒就愛在家摔東西,你倒好,動不動就哭,以後生出的孩子要是個小哭包怎麼辦?」陸淮笑着吻着她的眼睛,虔誠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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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白梔原先是搖擺不定的,但是陸淮的態度,讓她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她想留下這個孩子。
許思儂有自己的父母,按理說他們之間肝臟匹配度應該是最高的,可是他們並沒那麼做,而是先尋找其他肝源,她又憑什麼犧牲自己孩子去成全他們。
想報答許家的方式有很多種,這個孩子,她捨不得。
這是她和陸淮的第一個孩子,她每天在家對着那些小衣服小奶瓶,整顆心都軟了一半。
堅定了想法,許白梔就打算抽個合適的機會,和許家好好溝通,尹木蘭和許輝都不是什麼講理的人,就怕到時候又得生出什麼事端。
只是她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家中就迎來了一個讓她意外的客人。
許家老太太。
「母親,您怎麼來了?」她出現的時候,恰好是陸淮上班之後的一個小時內,她正收拾家務,看到她過來,自然是一臉驚喜。
整個許家,也就她對自己不錯。
老太太站在門口,許久都沒開口。
「母親?您快進來坐。」許白梔笑着招呼她進屋,「房子有些小,您想喝什麼?我這裏只有一些綠茶。」
「你是不是和陸家的人在一起。」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門口,神色冷凝,自始至終,都沒踏進去一步。
「您怎麼知道的?」許白梔笑道,「我還打算,過些日子就和他一起……」
她話沒說完,迎面就是一巴掌。
「啪——」
狠狠一下,直打得她身子趔趄,差點撞到一側的桌子上,老太太渾身發抖,拄起拐杖,就朝她腿上狠狠敲了一下。
「孽障啊,你和誰在一起不好,偏偏那陸家,陸家啊——」
許白梔呼吸急促,唇齒間都是腥甜的味道,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是懵掉的。
「當年要不是那陸家趕盡殺絕,一直打壓我們許家,老頭子也不會一病不起,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將許氏集團推向全國,就因為陸家!」
「陸家那丫頭,好狠的心,當年我們家是怎麼求他家,就是老頭子親自登門,就差給那丫頭跪下了,陸家那死丫頭愣是沒鬆口啊!」
「因為沒在盛都發展成功,老頭子死都不瞑目,結果人都沒了,她直接將整個許家勢力逐出盛都!」
「我們許家的臉,簡直是被那丫頭按在地上踩!許家成了整個商圈的笑話!」
「你現在居然和他們家的人攪和在了一起,許白梔,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家的?」許老太太伸手扯着她的衣服,「你倆在一起多久了?」
「說啊,你和那小子在一起多久了!」
許白梔舔了舔嘴角。
「我們結婚了。」
「啪——」又是一巴掌!
聲音清脆,霸道狠戾。
許白梔沒躲沒閃,就那麼硬生生受着,「誰家都可以,就是那陸家不行!」
「老太太,您別生氣了,二小姐也是一時糊塗,您消消氣。」許叔在邊上勸着。
「我當初就不該收養你!」老太太伸手戳着她的心口,「你說說這些年,我對你怎麼樣。」
許白梔只知道許家老爺子去的比較早,聽說是因為家裏生意出了問題,加上親生女兒的事情,具體如何,許家也不想讓人看了笑話,所以這事兒是封死的。
她也是頭一次知道,那件事的幕後推手,居然是陸家。
「母親,你先進來坐吧!」
「只要和那家人有關係的地方,我都不會踏進去一步,我覺得噁心!」
「那你是不是該鬆開我,我現在也是陸家的人了。」許白梔顯得異常淡定,「您拉着我不覺得噁心嗎?」
老太太怔愣片刻,鬆開了手。
許白梔臉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她進屋從臥室里抱出一個盒子,放在桌上。
「盛都的房子早些日子我就過戶到您名下了,這裏面還有當初您給我的幾張卡,我都沒用,還有這些年我攢的錢,不算多,但……」
「啪——」許老太太咬牙,一巴掌就甩了過去,「你為了個男人,要和我劃清界限?」
「對不起。」許白梔直接跪在地上,「母親……」
「你別叫我!」許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你就那麼喜歡他!想和我劃清界限?」
「我愛他。」她垂着腦袋。
「他對你好不好?」老太太身子顫抖着。
「好!」
「許白梔,你別後悔!」老太太趔趄着身子轉過身,「老許,扶我回去,扶——」
「老太太!」她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幸虧許叔及時扶住了他。
「母親!」許白梔半跪着扶住她,卻被她一下子甩開。
「以後別叫我,也不許回許家,要是敢讓我知道你回許都,我饒不過你!我們許家沒養過你這樣的女兒!」
許白梔跪在地上,聽到她低低的抽泣聲,眼眶猩紅,她磕着頭,默默說了一句,「媽——」
老太太眼眶一熱,拄着拐杖緩緩下樓。
沉悶的叩頭聲,伴隨着壓抑的腳步,就像是東西狠狠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連呼吸都覺得分外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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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陸淮回家,許白梔已經睡下了。
「怎麼了?不舒服?晚飯都沒吃?」她裹在被子裏,已經熬幹了眼淚。
「沒什麼胃口。」
「我去煮點粥。」陸淮聰明,學東西很快,她懷孕這點時間,已經會煮很多粥品湯水。
「不想吃,你陪我睡會兒吧。」
陸淮鑽進被窩,等她昏沉睡着,才看到她一直藏在一側的臉,通紅一片,還有淤腫未消的手指印。
他眸子收緊,着人一查,就知道是許家老太太曾經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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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許家老太太來過之後,許家人就再也沒給她打過電話,也就五六天的功夫,她便接到了來自許家的電話。
「許叔……」許白梔對他打來電話,還是非常詫異的。
「老太太沒了。」
許白梔瞳孔猛地收縮,手機應聲落地。
------題外話------
不虐不虐,真的……【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