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嘯,天色黑沉。外
間的車馬喧囂從正午起,到傍晚時已漸漸停歇。牛皮帳篷內,火炭燃燒,驅散寒意,但躺在床榻間的柴紹,卻依舊冷得瑟瑟發抖。短短一日時間,他就被天花折磨的不成樣子,原本玉樹臨風的英俊面龐,佈滿了紅色豆粒,不少地方還在向外淌着濃液,看起來很是可怖。
「我落得如今下場,你很開心吧?」柴
紹努力轉頭,看着跪坐在榻邊的李秀寧。
李秀寧垂着眼帘,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用白娟在清水中沾了沾,便擦拭起柴紹滾燙的額頭。柴紹臉上閃過抹憤怒,猛地抬手抓住李秀寧浩腕,「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是不是巴不得某現在就死,完了好去找那周成風流快活?」
「突厥人已決定撤軍,我們很快就會回到黃河以北……等到了那裏,便尋個醫生好好調養……」「
我現在的樣子有何面目見人?調養……呵,還調養什麼,你這賤人不就是想讓某丟人現眼嗎?何必作出這幅溫良賢淑的模樣……」柴
紹怒喝着撐起身子,猙獰的面容湊向李秀寧,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手指一抓,便在李秀寧浩腕間生生拉出三道血痕,「哈哈,賤人,我活不成,你也別想好過。等你染了瘟疫,變成我這副模樣,某倒要看看那周成還是否會喜歡於你。」
「你瘋了。」李
秀寧嘆息一聲,神色平靜的抽回右手。「
瘋了又怎樣,某就是要拉着你一起……嗯,你,你……」
柴紹猛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李秀寧,那雪白浩腕上,原本被咬出了道猙獰血痕,但,就在這短短几個呼吸間,它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見了。如此詭異情景,即便柴紹已趨於瘋狂,卻還是忍不住楞在當場。
「很驚奇嗎?這其實也是拜你所賜。」
李秀寧捋了捋青絲,起身走向賬外:「凡事有因必有果,當日若不是你算計於我,今日我也不會有這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
柴紹身軀一震,伸出手想要抓住李秀寧,但後者的身影已經漸漸遠去,柴紹氣怒交加,終於一口鮮血吐出,便氣若遊絲的閉上雙眼。
……
長安!
突厥退兵的消息,如風般掛向全城,雖然宵禁還在持續,但各個坊間卻已變得熱鬧起來。歡聲笑語,裊裊炊煙,樸實的百姓,在用自己貧窮的方式,慶祝着這來之不易的和平。
可在瓮城之內,氣氛卻比內城顯得凝重許多。
三千戴甲騎兵肅然而立,雪亮的刀鋒,在火把照映下閃爍,比風雪還要冷出幾分。
「侯爺三思,突厥不是流民山匪,以三千騎兵追擊四萬人馬,跟以卵擊石沒有任何區別。」李
渾策馬而前,低聲說道。
「你怕了?」周成斜眼看向他,聲音無喜無悲。
「末將自從軍以來,就沒想着活着褪下這身鎧甲。」
李渾臉色一紅,似是被羞辱般,用力捶了捶胸口,「馬革裹屍,為吾宿命。之所以建議侯爺莫要追擊,無非是不想這三千兄弟白白送死。還有這大好長安,一旦某等被突厥伏擊,損兵折將,長安將再無守備之力,屆時,突厥回軍而來,這城裏的百姓……」
「你可知,一旦天花在中土流傳,死去的百姓當有多少?」周
成輕嘆口氣,將烏木巨劍橫於馬背。李
渾眼神一變。瘟疫有多可怕,他最清楚不過。若是任由突厥人北上,那所過之處,難免會傳播開來,而一旦瘟疫成燎原之勢,那大隋北地徹底淪為人間地獄,恐怕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我們沒有選擇啊。」
周成勒住馬韁,右手重重一揮,咯吱,被清理乾淨的城門在幾個力士的推動下緩緩打開。呼!冷風如刀,卷着雪花衝進瓮城,外面黑壓壓的一片,如同一隻野獸,張開大嘴,擇人而噬。
「今日一戰,勝則揚名天下,敗則馬革裹屍。」周
成深吸口氣,聲貫四野,「為了大隋的榮耀,殺!」
「為了大隋的榮耀,殺……」三
千人齊齊大喝,下一刻,鋼鐵洪流帶着沖天殺機直撲向城外。
以三千人馬追擊四萬敵軍,而且,這四萬敵軍都是精銳騎兵,其戰鬥力甚至還在自己之上,如此作為,無論從兵法還是常理角度講,都跟送死沒有什麼區別。這三千人能氣勢如虹的追隨周成,一方面是因為驍果悍卒素質,另一方面,卻也和周成在軍中影響力與日俱增不無聯繫。不
過現在,周成已經沒有功夫去考慮那麼多了。
他的雙眼死死盯着前方突厥軍營,手中的烏木巨劍,已鑽出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