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南羞愧的低下頭。
「林家的仇人並不少,遠的不說,你猜遼人若是有機會,會不會把我和玉濱都殺了報仇?」
蔣南臉色大變,咬着牙道:「屬下該死,姑奶奶放心,以後屬下必定萬分小心,再不敢讓大小姐涉險。」
「除了遼人,在我大梁,林家的仇人也有不少,我把你放在她身邊,便是因為你本領高強,且又細心,可如果你連幾個孩子的惡作劇都發現不了,那些更高明的對手出手時又會如何?」
蔣南低頭,拳頭微微握緊,他的確是鬆懈了,自被調到大小姐身邊後,每日就是送她去上學,在外面等着她放學,然後再接回來。
學堂里雖也有爭鬥,但都是一群年輕人,心思還淺,落在他的眼中就是孩子間的小打小鬧。
姑奶奶說過,除了大小姐的安全,其餘他一併不用管的。
所以他也未曾出手管過,誰知道本來還只是你瞪我一眼,我悄悄說你壞話的爭鬥突然升級到了挖坑害人?
蔣南都後悔死了,早知道他就該多留意一些周圍,年輕人做事肯定不周,他要是經心肯定會發現的。
也虧得這次只是幾個小孩的惡作劇,若真碰上遼人在路上佈置些機關,這樣猝不及防只怕他真的保護不了大小姐。
林清婉沒有換掉他的打算,論起能力,蔣南是護衛隊裏最強的,且他又吃了教訓,今後肯定比別人更細心些,所以教訓過後便讓他退下了。
「那惡作劇的那些人怎麼辦?」
林清婉輕笑,「孩子們的事自然由孩子們去解決。」
即使她心裏很惱火,但也不可能殺到他們家裏去,不然小事也會變大事,不過玉濱的課程或許應該增加一些,比如練個箭之類的,到時候被人欺負了也能反擊。
於是林玉濱第二天就被塞了一把彈弓,身邊還進了一個叫「大妞」的黑黑小丫頭。
她是真的黑啊,臉黑,手黑,連脖子都是黑的,裂開嘴笑時只有一嘴牙是白的。
大妞似模似樣的給林玉濱行禮,跪下磕頭道:「奴婢拜見大小姐。」
林玉濱回過神來,不解的看向小姑,「小姑,我身邊沒缺了。」
「這是額外給你增加的,」林清婉道:「大妞是方大同的閨女,彈弓打得很好,有時候鳥飛過她都能打下來,以後她就教你打彈弓。」
映雁和碧容瞪大了眼睛,打,打彈弓?
倆人木木的看着自家的大小姐,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氣質柔和的大小姐拿着把彈弓射鳥的畫面,倆人打了一個寒顫,立即將畫面丟出腦海。
倆人緊緊地盯着大小姐,希望她能夠拒絕。
林玉濱卻在一愣後興奮起來,意動的問,「我也能學打彈弓嗎?」
「當然,我不是都給你找了個小先生嗎?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你就離遠一些,只管拿彈弓去打,等你再大一些,把力氣練出來了,我讓人給你量身打造一把弓。」
林玉濱越加高興,對大妞道:「那你從今日開始跟在我身邊吧,你要換個名字嗎?」
大妞立即跪下,「請大小姐賜名。」
林玉濱沉吟了一下道:「從碧容往下排,就叫碧海吧。」
「謝大小姐!」大妞咧開嘴笑,為自己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而高興。
但其他人卻不一樣,碧容現在是大小姐屋裏除了映雁外最大的丫鬟,一等的名額滿了,二等卻還有空缺,碧海跟碧容排字,這便意味着她一上來就是二等丫頭了。
大家羨慕的看着她。
碧海才九歲,本就是個孩子,加之在莊子裏長大,心思單純得很,並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磕過頭後就高興的回家去找她爹,她今天就得搬進別院,還能領兩套新衣裳呢。
林玉濱到了學堂才知道昨天的事還是鬧了不小的動靜,因為周通幾個傷得有點重。
蔣南心中惱恨,出手時雖留了力,卻也挺狠,直接把周通的腦袋砸了一個窟窿,跟着周通的幾個也被蔣南和映雁砸得不輕。
加之當時他們往下跑時摔的那幾下,回去後不僅血流滿面,手腳也摔傷了,有一個直接倒霉的摔進了溝里,當時不覺如何,回去後覺得疼痛難耐,請了大夫來看才知道骨折了。
家長們心疼得不得了,紛紛質問原因,少年們當然不敢說,不然身上還得脫一層皮。
他們雖然惡作劇,但卻明白是非,知道這事說出去,甭管他們現在多慘,那都是他們的錯。
畢竟林家的車夫和丫頭指桑罵槐,又未看清他們的模樣,大可以說在打畜生,家裏根本不能為他們討公道,反而還會因為他們挖坑的事落於下風。
所以三少年打死不說,跟着他們的小廝更不敢說了,只能順着他們的話說是少爺們頑皮,下學後跑山里要逮兔子,結果摔了。
其他兩家還罷,勉強信了,周通的爹周刺史卻是不信的,好歹當了這麼多年的地方官,他兒子頭上的傷是撞的,還是砸的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那麼大一個口子啊,流了這麼多血,可心疼死他了,他又只有這麼一個獨子,疼到心坎里去了,自然是一再逼問。
但他兒子此時傷重,打打不得,罵也心疼,所以只能把跟着他的小廝關起來逼問。
似乎目前還沒有結果,所以周刺史便派了人來學堂打聽,可是盧氏家學裏有人欺負他兒子。
於是原因沒打聽出來,倒是讓學堂里的人知道了三人出事。
尚家三姐妹已經猜出原委,對三人一點兒也不同情,暗暗「呸」了一聲道:「活該,看他們還敢不敢害人了。」
「林表姐,這事會不會查出來?」爽快過後丹竹也不由憂心,「聽聞周刺史很是疼愛周通呢。」
林玉濱冷笑道:「我還巴不得他知道呢,難道周家還敢不問青紅皂白的打上門來不成?」
「林周兩家從未有矛盾,但那周通處處針對於我,還真當我父親逝後我林家便無人了嗎?」林玉濱早跟周通積了一肚子的怨氣了,巴不得大人知道了修理他一頓呢。
周刺史的確知道了,通過他的不懈努力,小廝終於忍受不住拷打招供了。
於是周刺史就知道了他兒子在學堂里的「光輝事跡」,周刺史氣得差點仰倒。
他伏低做費盡心機的跟林清婉搞好了關係,把去年接喪的事輕輕揭過了,誰知他兒子竟在後面給他拖後腿,這是把林家又惹了?
周刺史看着臉色蒼白躺床上的兒子,恨鐵不成鋼,卻又不捨得下手揍他,只能跺腳罵道:「逆子,你就不能聽話些,也讓我少幾根白頭髮。」
周通嘟嘴道:「爹,現在是你兒子被欺負了,您不說幫我找回場子,怎麼還罵我?」
周刺史氣得鼻頭冒煙,指了他半響,最後努力壓下怒火問,「我問你,你為何處處針對林縣主?別跟我說你看她不順眼之類的話,我也是見過林縣主的,就她那模樣,即便不人見人愛,也不會有人毫無根由的便厭惡她。」
周通抿嘴,「我還不是為了您,」他不高興的叫道:「林家不過是您轄下的一個家族,您還是蘇州父母官呢,跟林江本就是同僚,他死了,您去接喪是情義,不去也是應有之理,憑什麼給您臉色瞧?」
周通冷哼道:「您於社稷還有功績呢,那林家姑侄不過是因為那些許財物才得封郡主縣主,不說謙卑些,竟然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訓斥您,憑什麼?」
周刺史愣神,沒料到兒子是為他,心中又是熨帖,又是生氣,沉默了半響才道:「話不能這麼說,我不去還罷,既去了就該誠心,去年之事的確是我們欠考慮,有失禮儀。」
他不願在兒子面前多提此事,畢竟是自己失禮,因此一概而過道:「何況我們兩家已經說和,並沒有矛盾了,你怎麼還在學堂里針對她?那父親之前做的事不全白費了嗎?」
周通眼睛更紅,「林清婉一個寡婦憑什麼讓您伏低做小?」
「混賬,」周刺史忍不住拍着桌子道:「誰許你這麼稱呼林郡主的?」
周通抿嘴,「我又沒說錯,她本來就是寡婦。」
周刺史手癢,忍不住揚起巴掌,但看着兒子頭上的紗布,他又不忍心了,只能苦口婆心的道:「你這傻孩子,以為林家沒了林江就倒了?你也不看看林家如今的聖寵,而且林郡主也不是普通女子,她一人帶着個侄女,卻還能不住回林氏老宅,林氏宗族也沒能插手她名下的爵田,你以為她是好欺負的?」
「你放眼看看,整個蘇州城,現在誰敢欺負到頭上?若不是她們姑侄正在守孝,只怕此時林家別院的門檻都要被人踩破了。」周刺史低聲勸道:「要論尊卑,不管是從林江那裏論,還是從林郡主的身份論,我們都弱一等,你以後可不許再胡鬧。」
周通眼睛通紅,低着頭不說話。
周刺史就嘆氣,撫摸着他的腦袋道:「好孩子,父親知道你是心疼我,然而這世上排在我之上的不知有多少人,難道你都跟他們結仇?」
周通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