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撐住額頭沒說話,楊夫人見她這樣忍不住目光一閃,問道:「你沒去見尚平?」
她能說她忘了嗎?
尚平的存在感太低,她真的沒想起來啊。
楊夫人就猶豫道:「但不好這麼和尚老夫人說吧?」
當然不好,林清婉放下手道:「沒事,我回頭問問,或許其他人會有他的消息。」
尚平是流放到定州的,所以一直在軍中服役,但不巧,幽州之戰時因為要速戰速決,所以徐廉和蘇章調取的都是精兵,尚平便沒上戰場,而是跟在一群雜兵在後面做苦力。
打下幽州之後,他是被留在定州的人之一,所以他雖知道林清婉就在幽州,且聲名赫赫,但因為罪犯的身份,他別說求見,連消息都遞不到林清婉那裏。
因為那段時間林清婉要處理的事太多了,每日各地匯集來的文件堆滿了桌子,而篩選處理的是臨時抽調來的前刺史府書記。
當初曾為遼國服務的。
他們可不知道尚平是誰,所以被當做不重要的文件刪減了。
林清婉一封也沒收到過。
一開始易寒還記得這事,但那會兒他們在遼國大營里做人質,後來他重傷,一心只想着養傷好回去繼續保護郡主,哪裏還記得他。
所以林清婉到北境轉了一圈,卻沒跟這位親家帶去任何好處。
林清婉摸了摸鼻子,在楊夫人調侃的目光下默默低頭。
尚老夫人到底還是沒忍住,找了個時間向林清婉問起尚平來,林清婉就笑道:「老太太放心好了,我和徐將軍打過招呼,讓他好好照顧親家公的。」
尚老夫人就鬆了一口氣,嘆道:「我倒不是念着他,只是他是我三個兒女中唯一還活着的一個,我每當想起,這心裏就有些不好受。」
尚老夫人哽咽道:「我也不求他能回來,只希望他能平安,別再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林清婉就連忙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不會的,親家公雖是流放,但他身邊也跟着人,也就是清貧些,日子不比從前罷了。」
尚老夫人點頭,「這就很好了。」
「明遠不也去幽州了嗎,他來往兩地,也可時時照顧親家公。」
但其實尚明遠也忘了他叔叔了,此時他剛領着商隊到達幽州,拿着路引進了互市,瞬間如同小老鼠進了米缸,那眼睛「buibui」的冒着金光,哪裏還記得他二叔?
他以極快的速度出手了自己帶來的商品,又購進了一大批他認為很不錯的商品,然後都不帶停留的,美滋滋的領着商隊就要回蘇州。
待快過了定州,尚明遠才摸着自己的心口道:「總覺得忘了什麼事。」
拾金一本正經的點頭,「爺,奴才也總覺得好像忘了事,但總也想不起來。」
「既然連你都記不住,那就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尚明遠樂滋滋的揮手道:「不用想了,這一次爺換了不少的好東西,待回到江南把這些一出手,今年掙的錢就算夠了。」
拾金便真的不想了,躬身笑道:「那爺再來一趟,豈不是把明年的錢也給賺回來了?」
而此時,跟着尚平的下人正等在北城門裏望眼欲穿,一直到夕陽落下也沒等到尚明遠,還是到驛站那裏去打聽才知道商隊早走了,他連忙回去告訴尚平。
尚平才從軍中幹完活兒回來,將身上髒兮兮的衣服脫下,聽到這話,差點一個踉蹌摔到地上,他臉色蒼白的問,「大爺走了,一句話沒留?」
「是,」下人低着腦袋道:「奴才根本沒見着大爺。」
尚平頓時又哭又笑起來,「該的,他這是記恨以前的事呢,看來他是拿定了主意不認我這個叔叔了,就不知道老太太他們在蘇州是否還好,要是大房打壓二房……」
尚平想到這裏就忍不住落淚,早知道有這一天,當年他和趙氏就不會那麼對尚明遠了,好歹給明傑留個兄弟,讓他們共度難關才好。
下人聞言,默默地低頭。
他爹有給他來信的,二房現在的日子好過着呢,其實他覺得老爺的日子也不錯,沒看隔壁幾家跟着老爺一起流放的,家裏都不管不顧了嗎?
相比之下,老爺一回來就能洗熱水澡,衣服也不用自己洗,還總能吃到肉就很不錯了。
至於軍中那些活兒,他是真的愛莫能助。
「老爺,今晚小的買了羊肉回來,燉好了要不要給隔壁幾位大人也送一些去?」
尚平臉色變了幾下,想到自從流放後他就被針對,有心想拒絕,但還是忍不住點頭道:「也好,你挑些送去吧。」
每次送完肉後第二天他的日子就能好過點兒,至少不會再無緣無故多出許多活兒來了。
想着服役的事,尚平也沒多餘的精力糾結尚明遠沒來看他的事了。
而尚明遠直到兩天後才想起這事來,他忍不住沉默了許久,「回去老太太要是問起,我可怎麼說啊?」
拾金也覺得心虛,「大爺就說沒見着?」
尚明遠就瞥了他一眼道:「那老太太還不得擔心死?她要是一擔心走林姑姑的後門怎麼辦?」
尚明遠道:「以林姑姑現在北地的威望,要安排二叔還是很容易的。」
拾金就小心翼翼的問,「大爺不想二老爺過得好一些?」
尚明遠就冷哼了一聲,他一直不表露出來,並不代表他一點兒也不介意。
他被送去姑姑家時已經懂事了,許多事情都記得,那會兒雖有許多事都想不明白,但長大後一回想,加上妹妹又一直在旁冷嘲熱諷,他便也猜到了些當年的事。
二叔和二嬸都要取他性命了,他怎麼可能一點兒也不介意?
只不過是沒本事回報而已。
現在嘛,尚明遠摸了摸下巴,輕咳一聲道:「老太太要是問起,就說二老爺一切都好,不用我們掛心。」
「那要是二老爺寫信回來……」
這個倒是不可不防,尚明遠轉了轉眼珠子道:「回頭你去和驛站打個招呼,就說尚家的信家裏的下人親自去取。」
尚明遠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拾金立即道:「您放心,凡是二老爺寄回來的信,不管是給誰的,一律丟了。」
「什麼丟了,驛站的信件延遲是常有的事,現在收不到,過個十幾二十年說不定就寄到了。」
「是是是,十幾二年後或許就寄到了,現在肯定是不知延誤在哪兒了。」
尚明遠便放下心來了。
此時,林清婉正在交代鍾大管事,「既然林管家更鍾意林全,那就把林全留在蘇州,讓林安去幽州管着商隊。他再去時去一趟定州,交代一聲照顧一下尚平,別讓他身旁那幾人欺負得太狠了。」
林清婉是知道尚平一直被欺負的,她一直坐視不管是為了出了胸口那股氣,現在那股氣也出得差不多了,自然很願意為他遞句話。
那些跟着他一起流放的人可不無辜,要不是尚平把他們牽連出來,誰知道他們還要挖國家的牆角到何時?
她不知朝中大臣是怎麼想的,反正她本人挺喜歡尚平這性格的,既然他保不住,那就把跟他沆瀣一氣的人全拉下水。
朝中要是多幾個這樣的人,何愁貪官不除?
她最討厭那些明明貪酷,被抓後還一臉清正,死咬着不開口供出同夥的人了。
尚平也就值得林清婉叮囑一聲而已,然後便開始處理起族中的事來,「我聽說八叔連着三天派人來請我?可知是何事?」
鍾大管事默了默後低頭道:「八老爺想求一張路引。」
林清婉挑眉冷笑。
鍾大管事頓了一下才道:「據說八老爺自去年入冬後身體就不太好,現在已經臥床了,姑奶奶,您要不要出去避避?」
「怎麼,怕他以死逼我嗎?」林清婉眼中閃着寒光,「避出去,族中將來還不知要怎麼編排我呢,既然他要見,我便去見一見他。」
「姑奶奶何必跟一個渾人計較?」八老爺要是被氣死了,那姑奶奶真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林清婉就冷笑道:「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讓人賴到身上來的。」
八叔公的確病重,所以他才那麼急着要見林清婉。
一直到生病,他才醒悟過來,族長的事林潤一個人根本說了不算,還得讓林清婉也點頭同意才行。
一張路引就讓林傳那支偏得沒邊的旁支勢大起來,直逼他們這一房,也是那時八叔公才發現,這幾年來,族中各房,尤其是那些原本貧寒,需要依附他們這幾房生存的族人竟然已經勢頭猛健,直趕他們,有的甚至已經超過他們這一房。
比如林信那一房。
那小子以前多窮啊,家裏孤兒弱母的,族裏免費的族學都上不起了,必須得回去種地養家。
可是現在,他是族裏除了嫡支外最有權的一支,四品的將軍,獨領一支軍隊,就是林潤這個族長都得對他客氣三分。
林傳那幾房勢頭比不上林信,可發展也很迅猛,以前族裏的混小子,人見人罵,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