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雄確實懷疑這支軍隊和楚河關係。
開始他是絕對沒有把這支軍隊與楚河有聯繫起來的,原因無他,常定鄉的情況他多少知道一些,也知道常定鄉是楚河說的算。
但整個常定鄉也就是兩三萬丁口,抽丁之後,青壯不會超過五千之數,試問楚河怎麼可能組建出如此一支鋼鐵大軍。
如此基數的精銳部隊,絕不是一縣之地可以養得起的,甚至傾一個郡的財力都供養不起。
就拿秦州來說,組建一支五千人的鐵軍不成問題,但五千精銳中,全身鋼鐵兵甲的戰士一千餘,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單單是這些鋼兵的價值,就超過兩千萬銀兩!
除非秦州城的各大豪門士族,把自己的家財都貢獻出來,才有組建這樣一支軍隊的可能。
荊雄之所以突然懷疑對方與楚河有關,原因有三。
第一,對方只是將自己這千餘殘兵逼入山谷,並沒有出手攻殺,和先前遭遇的那些南蠻軍騎兵完全不一樣。
第二,荊雄雖然不知道常定鄉煉鋼場的存在,以前卻是見到清河村諸多戰士,身上都有戰甲鋼兵。
而且他們的兵器制式,如那些寬刃大劍,還有外形兇悍的陌刀,和這五千人馬手中的鋼兵簡直一模一樣!
當時荊雄就覺得奇怪,以常定鄉的財力,怎麼買得起如此多的鋼兵?就算常定鄉有煉鋼大匠,也難以煉製出如此多的鋼兵供清河村的護村隊員使用。
第三,卻是因為荊雄修煉功法的緣故。
他精研易經,儘管卜卦之道,最難推算軍戰之事,但荊雄還是冒着反噬的危機卜了一卦,隱約得出了西南大吉的卦象,這才提議眾人朝着位於西南方向的大同縣而來。
看到眾人都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荊雄猶豫了一下,才緩緩說道:「公輸將軍,荊某懷疑這五千兵馬,和潛淵有點關係。」
公輸車頓時一愣:「和楚河有關係?這怎可能!」
公輸車以前身為秦州城的四品中郎將,長期駐守在軍營之中,因此沒有與楚河碰過面,但他聽說過楚河的事情,也知道況濮曾經試圖助楚河提升實力,爭奪下潛龍榜的位置。
後來秦州危機,況濮沒有了這個心思,楚河則回了大同縣。
楚河離開秦州,距離現在不過三年多時間,哪怕楚河一年提升一個境界,可以成為五品宗師,但天底下的五品宗師多得很,有幾個可以掌控一支數千人馬的強軍?
公輸車自然難以相信荊雄這番話。
況濮也是沉聲說道:「荊兄何出此言?莫非其中有我等不知道的隱秘?」
「楚河不過壯骨武者,即使這幾年境界提升,楚家在大同縣有些勢力,但如此一支兵馬,可不是普通豪門士族可以組建的,難道楚家乃是千年世家門閥不成?」
荊雄苦笑一聲,他早料到自己這番話是沒有人相信的,他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別說況大人和公輸將軍不相信,便是荊某都覺得不可能,只是有些錯覺而已。」
陰騭中年名鄒鏡,字寬如,但性格卻和他的字完全相反,這個時候又忍不住譏笑道:「如果是楚河的兵馬,自是最好不過了,先前連南蠻軍的獸騎兵都顧忌不敢追殺過來,可見勢力極為驚人。」
「荊兄有如此一個忘年之交,日後定然能飛黃騰達,別把我們忘了就好。」
況濮咳嗽一聲:「寬如,荊兄只是說出他的猜測而已。如今我們都是在一條船上,更需要齊心協力。」
鄒鏡哼了一聲,但也知道再怎麼譏諷荊雄都是無用,乾脆扭過臉去不再說話。
黑甲男子忽然沉聲說道:「對方既然將我們逼入山谷,早晚會找到我們,我們靜觀其變便是了。」
況濮點點頭:「龔襲說得不錯。也別讓人看守山谷了,讓士兵休息一下吧,連日奔波,他們也累了。雙衛,你順便吩咐下去,生火起灶。我們現在還有多少糧草?」
原來這個黑甲男子,正是楚河曾經想過收服的董厥董龔襲,想不到他沒有加入蜀國的平叛大軍,卻是與況濮一起到天水郡來了。
雙衛是黃成的字,聽況濮問道,黃成搖了搖,臉色有些不好看的說道:「剩下的糧草不多了。米糧最多還能支持三天,連戰馬食用的黃豆都算在其中。馬匹現在只食用乾草,體力不足,難以用之戰鬥。」
鄒鏡臉色略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又道:「況大人,公輸將軍,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況濮沉聲說道:「況某已經不是秦州州牧了,當不出大人的稱謂。寬如有話但凡直言。」
鄒鏡深深的吸了口氣:「我等隨大人離開秦州城,想必大家都清楚,我們是不可能再歸蜀國。」
「我們隨大人出城尋覓生路,無非是不甘心白白喪命,意圖在這個亂世闖出一條生路。」
「南蠻軍的兵勢大家都是知道的,麾下百萬雄兵,又與益州軍、雍州軍等相互呼應,通天河以南,是絕對沒有任何蜀軍能抵擋下來。如今恐怕整個蜀國南域都落入他們手中,便是蜀國平叛大軍到來,能否擊敗他們都是未知之數。」
況某眉頭微微一皺:「你意思是讓我們投降南蠻?」
眾人臉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鄒鏡環視眾人一眼,重重的點頭說道:「時至如今,鄒某也不怕直言,既然南蠻軍勢大,我們何不虛與委蛇?」
「若是黃巾軍戰勝了蜀國大軍,這方圓數萬里之地,南蠻之人粗鄙,不通文事,如何治理得了,最後還不是得靠我們這些文人學士。」
「若是蜀國大軍取勝,也不可能屠盡數百萬反蜀兵馬,鄒某相信蜀國會採取懷柔策略,不大可能拿我們這些降臣降將開刀。」
公輸車臉色猛然一變,怒目圓睜,鬚髮賁張,如同發怒的雄獅一樣死死的瞪着鄒鏡,破口怒罵:「好你個鄒鏡,竟然想着投降南蠻,如此貪生怕死,莫以為老夫不敢將你打殺在雙鐧之下!」
鄒鏡雖然只是三品藏精儒生,卻是絲毫不懼怕公輸車這個四品後期的鑄鼎武宗,直視公輸車,冷冷說道:「鄒某怕死?若是鄒某怕死,就不會與麾下將士,主動替一千婦孺斷後,最終三千人馬不足五百活下來!」
「如果鄒某怕死,就不會隨況大人轉戰千里,幾經生死。天下之大,還怕沒有鄒某藏身之地?」
「敢問公輸將軍一句,除了投降南蠻軍之外,我們還有別的出路?難道公輸將軍就想看到這些把性命交託給我們的戰士白白送命?想看到這些手無寸鐵的無辜婦孺,全數死在南蠻軍的戰刀之下?」
他越說越是氣憤,原本蒼白的臉龐都變得潮紅起來,恨恨說道:「鄒某隻是不甘心!」
公輸車胸膛猛烈的起伏着,但臉上憤怒之色卻是慢慢淡了下來,最終臉色陰沉的冷然說道:「人各有志,既然你要投降南蠻軍,老夫也不攔你!」
他聲音猛然一提:「但南蠻軍殺我家眷親人,殺我麾下兵將,老夫是絕對不會歸降在南蠻旗下的!」
說到底,他們都覺得圍着他們的軍隊,是南蠻軍隊,圍而不殺,只是想收降他們而已。
況濮長長的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荊雄、董厥等:「不知你們有何想法?」
荊雄嘴巴動了動,正要說話,就在這個時候,谷外忽然傳來一聲沉厚聲音,聲音發自數里之外,直接傳入谷中,顯然說話之人實力極強,絕對是四品甚至五品的強者。
「荊雄學士何在?有請出來一見!」
眾人一聽,頓時愕然,目光不自禁的落在荊雄身上,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現起一個念頭:難道這支無比精銳的軍隊,真的與楚河有關?
若是這支軍隊隸屬南蠻軍,要想招降自己,找的也是況濮這個前州牧,怎麼會找荊雄這個白身學士?
荊雄眉頭略微一皺,沉聲說道:「諸位與荊某到谷外一看?」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從對方的語氣聽來,事情好像有點轉機,因此眾人吩咐了一下麾下兵將,還有神色顯色不安的家眷婦孺等,隨後帶着數十兵士,快速朝谷口位置走去。
遠遠的,眾人便看到谷口有一穿着漆黑戰甲,身材魁梧高大,面如黑炭,濃眉虎目,看起來氣勢強盛的將領。
這黑甲將領騎着一頭如虎似豹的惡獸,手提一杆精鋼巨槍,況濮等人心中頓時一凜,這如虎似豹的惡獸,分明是南蠻軍中高級將領最常見的坐騎,曰虎牙豹,戰力相當不弱,可敵三品武師。
在黑甲將領身後,有一隊持着鋼槍的精銳騎兵,身上同樣是黑色戰甲,槍弓齊備,威風凜凜,氣勢強盛,若是任何一個單獨出現,定然會被人認為是軍隊將領頭目。
谷口內側,數十個負責看守谷口的秦州殘兵,正手持兵刃遠遠與之對峙。
秦州的士兵在氣勢方面沒有落入下風。
畢竟他們都是從屍山血海中存活下來的精銳,經歷了一年多的秦州大戰,還有多次與追殺他們的獸騎兵交手,每一個手上起碼有十條以上的性命,渾身都是煞氣籠罩殺氣畢露。
但在兵甲裝扮之上,就顯得寒磣遜色得多了。
況濮示意士兵收起武器,與荊雄等徑直朝對方走去。
荊雄略微打量了一下這黑甲將領,卻是從來沒有見過對方,有些狐疑的拱手說道:「在下便是荊雄,敢問這位將軍如何稱呼?」
他略微一頓,跟着又問道:「不知將軍麾下兵馬隸屬何方勢力,為何將我們困在山谷之中,指名荊某出來相見,又所為何事?」
這些問題都是他們迫切想知道的。
黑甲將領上下打量了一下荊雄,隨後將鋼槍插在地上,拱手回禮說道:「本將丁猛,乃是常定軍麾下江烏衛牙門將,我們楚帥已經在前來冀縣的路途之中,吩咐本將請荊學士前往縣城相見。」
眾人一聽,頓時心中凜然,丁猛這一句話,已經透露了極多的信息。
牙門將,雖然只是三品軍職,但也可以統領三到五千的兵馬,可見外面的五千精銳,便是這個丁猛的部下。
從這牙門將的軍職,便可以判斷出江烏衛,起碼有兩個牙門將,上萬的兵馬。
然後再推算出,常定軍絕對不只有一個江烏衛的,按照最少的兩衛來算,那也是兩萬人的規模了。
若是兩萬兵馬,都如這五千兵馬一樣精銳,這常定軍,實力是相當的可怕了。
楚帥這兩個字,更是讓眾人浮想聯翩。
荊雄深深的吸了口氣,遲疑了一下問道:「敢問丁將軍所言的楚帥,可是楚河楚潛淵?」
楚河是常定軍是楚帥,在天水郡眾人周知,無須對荊雄等隱瞞。
況且丁猛已經知道荊雄和楚河乃是忘年之交,關係相當不錯,更是武媚兒的師尊,丁猛自不敢怠慢,點頭說道:「正是!」
「楚帥知道荊學士到了我們天水郡,吩咐我等不得怠慢荊學士,楚帥與媚兒姑娘應該很快就能到達冀縣。」
他略微一頓,又補充說道:「丁某讓諸位進入這個山谷,並沒有惡意。等下丁某會派人帶諸位的部下家眷,到澡室和醫院那邊潔淨身體,治療傷勢,換上乾淨衣服,再一同到冀縣安頓下來。」
時至今日,每天還有不少流民湧入天水郡。
楚河這個來自後世的人,清楚疫病是怎麼發生的,因此將所知道的有關衛生防疫的事情,告訴了定妖軍的那些方士醫師知道,因地制宜的制定了不少條規。
每個進入天水郡的流民,都需要用藥水清洗身體,殺蟲滅虱,隔離幾天時日,如今丁某不至於要隔離況濮這些人,但必要的滅蟲殺虱的步驟還是不能省去的。
況濮等人一聽,頓時瞠目結舌,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支無比精銳的軍隊,不但和楚河有關,更是楚河的部將麾下?
荊雄也是吃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雖然震驚這個消息,但也知道對方沒有必要欺騙自己。
荊雄心中自是有萬般疑惑,這個時候也不好詢問什麼,反正楚河與武媚兒已經趕來冀縣,等見到他們,再細問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