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斯這麼拉風這麼有個性的人,居然被他說得如此卑鄙無恥!不可饒恕!」隨着馮見雄講話完畢,金陵隊最無腦的辯手喬芷婭內心燃起了熊熊怒火,只可惜她作為一辯,暫時沒有發言的機會。
「好難受的打法!這傢伙怎麼能把那些細節的蠅營狗苟說得那麼大義凜然,還好像每一個細節弊端都有多大危害似的?但偏偏又找不到攻擊點反駁,好憋屈啊!」頭號主力孟大拿內心鬱結,很想找個沙包痛快暴捶一頓發泄一番,卻有勁兒沒處使。
隨後,雙方三辯羅里達和田海茉的交叉攻辯交鋒,也在差不多的戰術氛圍下走完。
雖然田海茉口才相對馮見雄較弱,以至於沒能在這個環節繼續拉開分差。但金陵大學這邊有勁使不出的難受,絲毫沒有稍減。
熬過了這痛苦的七八分鐘之後,比賽終於進入了自由辯論環節——根據規則,進入自由辯論階段之後,就不用一對一地正面回答對方的難題了。
很多時候,那些思路不夠開闊,也太敢正面交鋒的隊伍,進入自由辯論環節後就喜歡才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戰術。遇到對方的問題回答不出來,就立刻轉移話題。
金陵大學這邊,憋了好久、最擅長唱高調的一辯喬芷婭和四辯田納茜,見主力孟大拿似乎還在思索,都迫不及待地開口用大義名分先撐場子,免得冷場。
這也不怪她們衝動,實在是馮見雄的打法,把她們太多太多賽前準備的「智能手機的好處」論據給廢掉了。如果不說這些,她們就沒東西可說,也撐不滿比賽發言時間了。
為什麼要在敵人的主場作戰?當然要把賽場拉回來。
這就是金陵大學這幾名女生的樸素想法。
「今天對方辯友始終在蠅營狗苟地談智能手機那些技術細節上的瑕疵,什麼因為對電池要求高,有可能逼得廠商鋌而走險設計,留下安全隱患。什麼因為更智能了所以安全和私隱泄漏風險提升——看看這都是些什麼不上道的小毛病?
我們今天要談的是利大於弊!而不是完全沒有弊!對方辯友口口聲聲談風險,能舉出一些實例證明有哪兒因為智能手機電池爆炸炸死人或者引發火災了麼?或者安全泄漏造成多重大的損失了麼?」
「而相比於智能手機可以實現的那麼多功能、用處、便利。相比於這些讓全社會運行更加高效的大利而言,對方辯友說的那些小弊簡直微不足道!所以,對方辯友能不能大氣一點,談談全局,談談宏觀,不要蜀犬吠日、坐井觀天!」
兩個妹子一唱一和,中間夾雜着師大隊這邊虞美琴略做抵抗、給馮見雄打個時間差緩口氣。短短兩分鐘之內,場內不明真相的外行群眾們,就頗有幾成被金陵大學這邊的「宏觀大氣」給動搖了。
當然,專業評委不在此列。
全部五名評委里,至少有四位非常清晰地認識到了馮見雄打法的嚴密和優秀。
「馮氏的打法,關鍵就在於『比較優勢』這四個字,實在是扣得妙到毫巔,又讓人難以反駁。估計馬上他就要犀利反擊了。」詩人俞秋雨等評委如是想着。
果不其然,在通過虞美琴爭取了一些時間後,捋清了對方攻擊點的馮見雄,再次火力全開:
「我不得不正告對方辯友:一切不從比較優勢着眼、空談某事物好處的辯詞,都是耍流氓。所以對方辯友剛才口口聲聲地重複和感情渲染,在我看來根本毫無意義。
一個貪wu犯也有可能工作中為民幹過實事,雖然他的動機可能只是好大喜功。
一個**犯也有可能對朋友特別仗義,生活中是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三觀的傢伙,所以才做出如此輕率的獸行。
一個搶劫犯、盜竊犯,可能同時是個孝子,因為沒本事又要養活父母妻兒才作案。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難道就能說明這些人不是一個壞人了麼?他們對社會就不是『弊大於利』了麼?顯然不能!
那為什麼我們可以作出如此判斷?
正是因為這些犯人行的小恩小惠、所做的貢獻,或許在『量』上,不能說是微不足道,但在『質』上,我們不得不承認:這些貢獻,社會上其他大多數人也可以做到,所以這些微薄的優點並不是他們獨有的。
而他們帶來的社會危害,卻是只有極少數人才會去做的,因此這些人才被判定為弊大於利,必須嚴懲。
今天,對方辯友口口聲聲拿着賽前準備的提綱,想給我們畫大餅、描繪美好前景、宏闊藍圖。
可是我方也已經一再強調了——智能手機雖然確實可以做這麼多事情,提供這麼多便利,但捫心自問這些事情都是『只有』智能手機能做、獨此一家別無分店的嗎?如果傳統手機加電腦也能做其中絕大部分的事情,那麼這些重合的部分就不該算在智能手機對社會的『利』上。
當然,我們都是講道理的,將心比心,如果剛才我方提出的那些『智能手機之害』裏面,有其中一點或者某幾點,對方辯友能夠說出『這不僅僅是智能手機之害,傳統手機也有,或者個人電腦也有,那我們也會虛心接受的啊』——但是,有麼?至今為止我沒有看到對方辯友舉出任何一例這種情況。我一直很期待你們能找出來,讓真理越辯越明。」
狠狠一擊耳光,把所有唱高調和稀泥的戰術,統統打回原形,形如赤裸。
金陵大學的四名隊員,頓時陷入了短暫的呆滯。
這個辯題,一下子被從排比式打排炮比嗓門比唱高調的模式,變成了近身纏鬥,手術刀式的精確打擊。
而這恰恰是金陵大學隊十五年來的弱項——看過金陵大學風格的,都知道這支隊伍是很喜歡層層遞進打排炮,假裝格局宏大,站在鴻觀的制高點上俯視敵人。
但馮見雄的戰術,偏偏用一個精準而死咬七寸的妙招,把戰鬥拉回了「比較優勢」的細賬上來——
你們要唱高調講大勢?講個屁啊!你們說的智能手機的好處,哥都承認了呀!但這些論據,和弊大於利還是利大於弊的判斷,並沒有直接因果關係啊!
哥只咬死一點:那就是這些好處並非智能手機一家獨有,而哥剛才深思熟慮預作準備的那些壞處,卻可以保證是智能手機一家獨享。
作為法學生,從來都有一種素養。
那就是看問題的時候,要從「首先,主觀上有xxx的動機。其次,客觀上實施了xxx的行為。再次,且從結果上來看,造成了xxx的危害事實。最後,xxx的行為與xxx的危害事實之間存在直接因果關係」這個四段論嚴密推導。
要乾死對手,從來不需要在四個點上都平均地取得突破。
只要從一個點,認準要害,迅猛一擊,徹底打死,永不翻身。
就像一把直擊命門的柳葉刀,血未見,敵已亡。
這就讓金陵大學很難受了。
當然,如果有人可以站在上帝視角俯瞰眾生,也能看出來這場比賽勝負還有可為。
因為智能手機確實在「利」方面,有很多傳統手機、pc電腦,甚至兩者接合起來都做不到的獨門好處。
甚至於,懂行的人還能提「因為智能手機是使用帶個人身份識別的智能終端來做原本由pc完成的操作,所以智能手機可以有助於人類發展基於個人偏好的內容推送型人工智能技術,對人類科技進步有重大意義」這種好處。
這一點,如果可以提出來,絕對算是「目前階段智能手機獨此一家所有的好處,不能被其他任何硬件模式替代」。
同樣的例子,起碼還有十幾個可以說。要是全部拿來說事兒,把比賽翻盤迴來也是完全做得到的。
可惜,問題在於金陵師大的四名隊員,都是文科生。
他們對前沿科技的掌握,簡直是匱乏的可憐。
在比賽之前,這些人就是打定了主意放排炮唱高調的,就技術發展的路徑細節扒進泥坑陣地戰,他們壓根兒想都沒想過。
要他們去談「為什麼某些人工智能只有依賴智能化的手機才能快速發展」這種硬科幻辯題,他們只能是慘然徒勞地悲呼:「臣妾做不到啊!」
所以,「智能手機獨有之利」這個進攻性戰場,就幾乎是被金陵大學隊全盤放棄了。
剩下的,也只能是在「智能手機獨有之弊」這個防禦性戰場上,對師大隊提出的一個個點進行節節抵抗,試圖找出「這些弊並不夠獨」。
金陵大學四名隊員,全部在期待着頭號主力、號稱全校最有急智最能隨機應變的孟大拿拿出一些驚世駭俗的反駁來。
可惜,他也做不到。
對手的佈局,太過滴水不漏了。
「電池技術瓶頸帶來的技術安全風險?貌似傳統手機和pc電腦都不存在這個問題……」
「不能模塊化組裝、升級,導致一旦過時必須每年換新手機、快速整機更新疊代浪費?貌似pc和傳統手機也不存在這個問題……」
一個又一個的點,在短暫的抵抗後,即被放棄,沒有任何一個點的交鋒次數能夠疊到三輪。
評委們的計分板上,刷刷刷地運筆如飛,記錄着師大隊一個個的得分點,和金陵大學隊一個個的失分點。
「怎麼可能?對方怎麼會這麼強?有這種才華幹嘛還去考師大那種辣雞學校?師大肯定作弊了!不會是拿了巨額的入學獎學金,去誘使貧寒的天才放棄名校讀爛校吧?肯定是這樣!」金陵大學的四名隊員,腦海中始終縈繞着這種想法,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