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護眼鏡呢?使用過氧化氫,必須戴防護眼鏡,萬一液體濺起來怎麼辦?」
「蒸餾水現用現蒸,現在實驗室沒有惰性容器,放在塑料桶里不是要造成二次污染?」
「實驗操作先做記錄,這是必須規程,漏掉的重新補上。」
楊銳做頭犬的同時,自己也在學習實驗室管理。
科研狗和科研民工是普通研究員的必經之路,但並不是目的所在。任何一名科研員,幻想和希望的都是做自己的項目。
世俗型的就是諾貝爾和愛迪生的類型,做老闆賺大錢,自己確立研究方向然後指揮手下人幹活;孤傲型的就是愛因斯坦和霍金的類型,自己確立研究方向然後指揮手下人打下手;強悍型的就是奧本海默和海森堡,自己確立研究方向然後阻止十萬人一起工作。
因斯坦和霍金是對智商的挑戰,楊銳覺得自己的智商夠用,但還沒夠用到這個程度。
諾貝爾和愛迪生是商人與研究員的集合,爽快卻不有趣。
既值得挑戰,理論上楊銳又有機會挑戰的,大約就是奧本海默和海森堡了。這兩個人聰明絕頂,履歷漂亮,又眼光準確,尤其是最終成功的曼哈頓計劃的主持者奧本海默,能夠越過愛因斯坦而主持此項工程,實在是多年積累使然。這是一名年輕時的無敵學霸,工作時的無敵火箭研究員,以及擁有超強組織能力和抗壓能力的男人。
就楊銳的年齡來說,從年輕學霸做起,雖然困難,總還是有希望的。
而且,人體基因組計劃也是不亞於曼哈頓計劃和阿波羅登月計劃的存在,這樣的機會不是想有就有的,那代表的時全社會的經費傾斜和人才集聚,同樣是核物理學家,在40年代到70年代就可以享受神一般的待遇,待到21世紀,就只有做敢死隊的時候才會被媒體報道一下,可謂是千差萬別。
楊銳的腦海中有的是知識的積累,他最欠缺的就是組織能力,而這些,可以從管理三條科研狗開始。
實驗室的管理,和人力資源管理並不相同,否則,找一名政委和中組部大神出來,中國科研實力早就突破天際了。
實驗室的管理重點是管理制度和資源管理。在這方面,楊銳又能領先30年的制度創新和管理創新。
不過,最多只是科研民工的楊銳,上輩子沒有做過真正的實驗室管理,即使只是實踐腦海中成熟的實驗室管理模式,也需要試驗再試驗。
孫汝岳和趙平川是逆來順受的好孩子,楊銳要試驗半吊子的glp標準,他們就跟着按照半吊子的glp標準來,楊銳要求他們將試劑和溶劑嚴格按照標準方法處理,哪怕過程再繁瑣,兩個人也能耐得住性子。
汪穎卻是自詡實驗高手,對楊銳的新方法很是不耐,頭兩天,他還想先在楊銳的論文中發現問題,然後當着唐集中的面炮轟楊銳,順勢將他趕走,所以,在開始的兩天裏,汪穎還能耐着性子按楊銳的方式做。
但是,當他白天累的半死,回去又讀不通楊銳的論文的時候,汪穎就沒有那麼好耐心了。
楊銳前期的論文還算簡單,但為了給植物提取法生產輔酶q10建立嚴密的技術壁壘,這一批論文寫的相對生澀難懂,汪穎又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自然是閱讀越鬱悶。
再者,應用型的實驗只要不造假,本身就難找毛病,到了第三天,汪穎就變的暴躁起來了:「這是化工所生產的分析純的試劑,是已經造好的試劑了,用不着再處理了,什麼是分析純的試劑,你不明白?」
「即使是化工所生產的試劑,也必須嚴格按照標準方法處理,這是實驗室的要求,你就要執行。」第一次爭辯,頭犬楊銳不做絲毫的退讓。
汪穎中等身材,嘴唇上留了些須,有點惡狠狠的盯着楊銳,一會兒,見他不為所動,威脅道:「唐教授要我們下午4點前準備好這些東西,再做那麼麻煩的標準處理,來不及了。」
楊銳搖頭道:「再緊張也要保證提供的試劑合格。」
「這是化工所做好的分析純試劑,怎麼就不合格了?」
「之前的檢測已經證明化工所的分析純試劑含有微量的雜質和水,這就是不合格。如果我有權採購試劑的話,肯定要換一家供應商,現在東西已經買來了,那就只能我們自己做處理,否則,用含有微量雜質的試劑做的實驗,你怎麼保證實驗的可重複性?」楊銳以理服人,這本來就是後世實驗室的正常要求,也是非常好實驗習慣。
汪穎說不過楊銳,又不願示弱,僵持了一會,道:「愛做你做,我不做這些浪費時間的事。」
楊銳見他決心已定,也不多說,站到了位置上,就自己做起了標準化處理。
他的手法比不上汪穎的熟練,但完成這種基礎工作是綽綽有餘。
汪穎心裏得意的笑了兩聲,見楊銳不理他,乾脆去做自己的實驗。
科研狗要做科研民工,最好的途徑就是寫出高水平的論文,只要論文的水平夠,立刻晉升為實驗室骨幹。
汪穎以前就是做助理研究員的,雖然是混日子的研究所,論文和實驗總是有底子的。
不過,當他的實驗做到一半的時候,問題發生了。
實驗材料用完了。
研究生往往很難申請到項目資金,所以,汪穎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用導師的經費,蹭導師的材料和儀器用,這也是生態系統的重要一環。
而在這間實驗室,唐集中留下的大部分材料,都被楊銳所掌握。
汪穎在實驗台前呆站了一會,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最終,無可奈何的走到做標準化處理正忙的楊銳面前,道:「我的膠用完了。」
「把剩下的實驗做完。」楊銳將手套一丟,立刻讓開位置。
作為頭犬,要科研狗就範的方式太多了,除非汪穎不做實驗了,否則,他就擺脫不了小老闆的控制。
糾結了幾秒鐘以後,汪穎重新接手試劑標準處理,規規矩矩的做了下去。
短短的幾天功夫,楊銳就徹底掌握了該實驗室,而且有了時間做自己的實驗。
當然,實驗室管理也是一門新的實驗,只是需要實踐的時間更長。
汪穎壓下心裏的憤慨,白天忍氣吞聲的做實驗,晚上回去給楊銳的文獻挑刺。
一個月以後,唐集中的電泳實驗室的進度大大加快,而楊銳也完成了新論文的實驗,開始撰寫文字部分。
汪穎也漸漸沒了爭強好勝的心。論管理,楊銳的管理質量初見成效,唐集中和其他三名老師都是讚不絕口,論實驗,楊銳的實驗井井有條。
而最主要的是,他開始慢慢的看懂了楊銳的文獻。
與其說是看,其實不如說他是在啃。
為了看懂楊銳的論文,汪穎不得不自學了一些旁的知識,並且讀了三五十篇的相關論文。
但是,不管用哪種方式,汪穎總算能夠明白楊銳的論文分量了。
一條嶄新的明確的技術壁壘,也將粗壯的腰肢,展現在了汪穎面前。
對於還在糾結一篇論文怎麼發表的汪穎來說,一條預先設計好的,清晰明確的論文發表路線,實在令人絕望。
為了抵抗設想中的日本製藥公司的突圍,楊銳發表論文的時候就非常講究,不管是順序還是時間,都有相對明確的區間。
另一方面,這也意味着他對論文充滿了信心,不僅確認論文會發表,而且確認能在短時間內發表。
這樣的自信,汪穎這樣的學生,甚至都很難理解。
然而,結果擺在面前,卻由不得汪穎信或者不信。
元旦前兩天,汪穎將楊銳的樣刊和單行本統統還了回去,並說:「不好意思,拿了這麼長時間,我抽空將裏面的文章抄了些。」
這已經是汪穎服軟的表現了。
楊銳卻是無所謂,輕笑點頭,然後再次加量10佈置任務。
科研狗的價值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從來沒有輕鬆的時候,服軟或者不服軟,工作量都不會減少,永遠瀕臨科研狗的極限。
有的科研狗奮發圖強,就此站了起來,成為了光榮的科研民工,有的科研狗被累死了,就此脫離業界……
楊銳正在準備自己來到北大以後的第二篇論文,卻是沒有功夫關注汪穎的心理狀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