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也不管有多少敵人,已經完全放棄抵抗了,或是撒腿狂奔,或是投河逃命,人馬前後相繼,踩踏致死和落水淹死的,數以萬計。
僥倖逃離戰場的士兵,也並沒有因此撿得一命,北魏略陽公拓跋遵,早已率軍繞到了東面的出口,切斷了燕軍的退路。
陽光明媚的早晨,空氣十分清新,可惜在參合陂卻充滿了鮮血和哀號,屍橫遍野,儼然就是人間地獄。
除去慕容麟帶走了三萬人,還有不幸慘死戰場的差不多三萬人,其餘近五萬人全部遭到俘虜,太子慕容寶等人,因為行動得時間較早,又有一批貼身護衛死命相護,總算活着逃回中山。
慕容麟的三萬人馬也沒能倖免於難,當然他也活下來了,率領幾千人的殘餘部隊退回國內,終於躲過一劫。
在俘虜的這些人中,不乏一些能臣名士,拓跋珪挑選了一批留下任用,代郡郡長賈閏,賈閏的堂弟,驃騎將軍府秘書長兼昌黎郡長賈彝,天文台天文官晁崇等人,都在此列。
按拓跋珪的初衷,本來打算發給俘虜的官兵一些必備的衣服和食物,然後遣送回國,以此招徠中州人民,為將來南下擴張做準備。
但中部總監王建,卻另有想法,勸說:「燕國強大,這一次幾乎傾盡全國的人力財力,來對付我們,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推,幸虧我們大捷,不如全部屠殺,讓他們的人力受到重大消耗,然後再行奪取也就比較容易了——況且生擒了強盜,卻把他們放掉,恐怕並不恰當吧。」
拓跋珪一時心動,便默許了這一提議,於是把俘虜的五萬人全都坑殺。
消息傳至中山,後燕舉國震驚,慕容寶更是羞憤難當,見了慕容垂第一件事就是要再度出兵,進行二次西征,堅決要洗雪這一奇恥大辱。
宰相慕容德也嚮慕容垂建議:「盜匪在參合陂取勝,對太子心存輕視,陛下應運用神奇的略謀把他們征服,不然一定會有後患。」
慕容垂征戰沙場幾十年,從未經歷過這種慘敗,心情之低落是可以想像的,越想越惱恨,便任命皇孫、清河公慕容會主管朝廷機要,兼幽州督導官,代替高陽王慕容隆鎮守龍城,讓陽城王蘭汗當北翼禁衛指揮官,代替長樂公慕容盛,鎮守薊城,然後讓慕容隆和慕容盛率所有精銳部隊,返回中山,定於第二年對北魏發起總攻。
參合陂一戰把後燕的流動部隊全都消耗殆盡,而駐防各地的軍隊雖然驍勇,但畢竟是肩負着保家衛國的重任的,慕容垂因一時氣憤,而把兩處的精兵召回,或許能在接下來的會戰中大顯神威,但於被調離的地方來說,卻無形中埋下了禍亂的種子。
第二年也即395年正月,後燕高陽王慕容隆,率駐防龍城的武裝部隊,進入中山,軍容雄武,國家士氣稍稍振奮,但混亂也同步展開。
慕容垂原本派征東將軍平規,徵集冀州的民兵,然後一同參與討伐北魏,平規陽奉陰違,徵集完了民兵,竟率博陵、武邑、長樂三郡的武裝部隊發動叛變。
大難面前最能見到真正的親疏遠近,平規也是後燕的老臣了,但值此國家存亡之際,卻毅然選擇站在國家的對立面。
平規的侄子、冀州督導官平喜竭力勸阻,平規拒不接受,與弟弟、海陽縣長平翰,很快取得聯絡,一起聚眾對抗慕容家族。
慕容垂本就在氣頭上,得到這個消息,更是怒不可遏,派鎮東將軍余嵩前往討伐,結果余嵩戰敗被殺,慕容垂立刻御駕親征,行至魯口時,平規畏懼慕容垂的威風,拋棄部眾,帶着妻子兒女以及平喜等數十人,渡黃河南下,平翰則率軍直指龍城,被清河公慕容會的將領擊退,逃入南方山區。
內患終於暫告平息,慕容垂留下范陽王慕容德鎮守中山,自己則率軍秘密出發,越過青嶺,穿過天門,沿途開鑿山路,打通鳥道,直指雲中。
北魏陳留公拓跋虔帶領部落的三萬多戶人家,正在平城駐防,慕容垂率軍秘密抵達獵嶺,然後讓遼西王慕容農、高陽王慕容隆擔當前鋒,對拓跋虔發動突襲。
閏3月12日,燕軍抵達平城,拓跋虔沒想到敵人會這麼快捲土重來,防衛工作做得並不嚴謹,發現慕容農的軍隊時,已然晚了一步,最終兵敗被殺,三萬多戶人家則全被後燕接收。
目前為止,慕容垂御駕親征的效果不錯,但很快便出現危機。
大軍行至參合陂時,慕容垂看到骨骸堆積如山,下令擺下香案,向死難的忠魂致祭,士卒放聲大哭,哭聲悲慟,震動山谷,慕容垂也覺胸口壓抑難當,當場吐血,病情越發沉重,不得不躺在兩匹馬架成的臥轎上前進,在平城西北30里的地方紮營休息。
太子慕容寶得到消息後,立刻從前線向後撤退,服侍慕容垂在平城停留了十天,但病情不見絲毫好轉,於是按慕容垂的意思,在平城北20里處,興築燕昌城,然後班師回京。
大軍還沒抵達終點,慕容垂已經支撐不住了,於4月10日,在上谷郡沮陽縣病逝,享年71歲。
慕容寶生怕北魏大軍再度尾隨,趕緊下令封鎖死訊。
但拓跋珪還是及時獲悉這一喜訊,後燕有叛徒投奔北魏,報告說:「慕容垂已死,軍中不過是一具放在車上的屍首!」
拓跋珪有心追擊,可是平城已經陷落,中途也沒有依託,上次那種戰術顯然是難以重現的,於是只得遺憾地返回陰山。
4月23日,燕軍終於抵達中山,兩天後,慕容寶發佈了慕容垂的死訊,並舉行哀悼儀式,諡號成武皇帝,祭廟世祖,慕容寶隨即繼位稱帝。
一個沒有慕容垂的燕國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呢?
慕容垂雖然算不上雄才大略,但總歸是一個出色的指揮官,而且很有政治號召力,拋開一生中大大小小的戰場成績不談,單是讓慕容政權得以延續,對於前燕遺民來說,本身這就是一件奇功偉業。
而且慕容垂戎馬幾十年,最終活到古稀,雖然後燕政權很快便由盛轉衰,但他死前國家仍處全盛,人民雖沒有錦衣玉食,但終究也沒有流離失所,更沒有失去依託,至於他個人不能算聖人,可也沒有什麼污點,在十六國時期的皇帝中,算是上流的。
在古代,七十歲的老翁,死生只在旦夕之間而已,所以慕容垂的死並不讓人意外,只是死的時機不對,正值後燕慘敗,他這個國家的主心骨卻突然離開了,無疑對國家造成極大的損害,如果繼承人恰當,那倒也無妨了,可惜新皇帝慕容寶並非合格的君主。
5月9日,慕容寶難望其父之項背了,但一般的程序也是要走的,上任之後要先在人事方面進行洗牌,任命范陽慕容德為冀兗青徐荊豫六州軍區司令長官、車騎大將軍、冀州州長,鎮守鄴城,遼西王慕容農為並雍益梁秦涼六州州長,鎮守晉陽。
慕容德與慕容農,顯然成了慕容寶的左右手,他最倚仗的兩個人,其他人也都有相應安排:安定王庫傉官偉為太師,扶餘蔚為皇家師傅,趙王慕容麟兼任政府左副行政長官,高陽王慕容隆兼任政府右副行政長官,長樂公慕容盛為京畿衛戍總司令,宜都王慕容鳳為冀州督導官。
新的時代來臨,新的危機也逐步產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