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雖然復國,但司馬家族的氣運早已終結,存在的意義只是讓國民聚攏起來,共抗外侮,共抵內患,實際國家的權力已經轉移,等到內患平息,外侮驅除,終究要迎來改朝換代的命運。
劉裕的出身和遭遇,決定了他並不是一心報國的人,與前輩們有着很大區別,他做的所有事,唯一關注的只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雖然任何人都不免會為自己考慮,但不可否認祖逖、桓溫之流,多數想的還是國家大局,有生之年的所有努力當然也要為自己留後路,但絕大部分的計劃和實際過程都不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出發點和落腳點。
劉裕與他們都不同,他不是名門望族,雖號稱西漢景王的後代,但到了他這一輩,早就與富貴絕緣,幾十年裏做的最多的就是靠賭博賺大錢養活家人。
但他也不是絕對自私的那種人,頭腦靈活,精於手段,得勢之後的格局也隨之打開,想到的也不僅僅是自身利益,而是更多與他有相同遭遇的窮困百姓,這一點就足以把他與昏庸暴君區別開來。
平定桓玄之後,擺在劉裕面前的三座大山:盧循的變民集團,西蜀的反動勢力,北方的胡人政權。
內患大勢所趨,早晚都會平定,外憂持續了近百年時間,短期內很難迅速解決,劉裕當然首先選擇盧循和譙縱。
但如果有機會恢復中原,當然他也不會推辭。
所謂的恢復中原,因為北方政權林立,不可是一時全部恢復,只能循序漸進,逐一討伐,於後緊臨東晉領土的後秦和南燕便處在了首當其衝的位置。
東晉隨着三劉的崛起,逐步擺脫了猥瑣落後的姿態,而後秦和南燕則正遭受國力下滑的窘境,此消彼長間,強弱勝敗的局勢至為明顯。
後秦在佔領姑臧後,把當地的所有達官貴人和名門大姓全都遷到長安,其中有一個身份特殊的人,到達長安後,立刻成了全國的偶像。
後涼太祖呂光當年討伐西域,被當地的繁華吸引,一度想要在西域定居,但因為將士們思鄉心切,而又有印度高僧鳩摩羅什勸說,終於班師東返,鳩摩羅什也一路隨行。
但這個和尚之後並沒有受到呂氏家族的重用和高看,呂光忙着四處平定內亂,也顧不上他的作為,以致當後涼亡國,才讓鳩摩羅什迎來了人生的巔峰。
當時在中國流傳的佛教教義有些自然是信口胡謅,而有些則是貨真價實,而真正的佛學都是導人向善的,這上點與姚興的施政理念不謀而合。
鳩摩羅什是個名符其實的佛教高僧,知識淵博,學貫中西,姚興久仰其大名,第一時間尊奉他為國師,把他當神仙一樣供奉,親自率文武百官、佛教僧侶,聽鳩摩羅什講經,又請鳩摩羅什把從西域帶來的佛經佛論三百多卷,譯成中文。
除此之外,姚興還大量興築佛塔寺廟,佛教僧侶靜坐修行的數以千計,三公部長級高官以下,都信奉佛教,州郡都被感化,全國十家有九家信佛。
後趙石虎讓佛教在中國興起,姚興再度讓佛教進入一個新的高度,促成了後來南北朝時期的佛教盛行。
不過自從後秦敗於柴壁,國力漸漸衰弱,對涼州和乞伏家族的控制也明顯力不從心,而且亂世之中,以佛治國似乎並不能使國家振興,反倒處處受限,失去了突破和重新繁榮的機會。
南涼、北涼和西涼因為跟離長安較遠,有很大的自主性,雖然向後秦稱藩,但其實仍是獨立國家,而且當後秦的威攝力下降,背棄姚興的機率也更大。
至於故西秦乞伏家族,顯然有了借力打力的意味,靠着姚興的包容和支持,大有捲土重來的氣勢。
405年初,後秦歸義侯乞伏乾歸繼續在國家西部擴張,名義上是為後秦開疆拓土,實際上顯然是為自己經營壯大,吞併鮮卑、匈奴、羌等小部落,已然不能滿足其胃口,開始攻擊與世隔絕的吐谷渾王國。
吐谷渾此時國王是慕容烏紇那,是已故慕容視羆的弟弟,沒什麼才華,一戰敗於乞伏乾歸,逃亡途中客死他鄉,慕容視羆的兒子慕容樹洛干率殘餘部眾數千家投奔莫何川,自稱車騎大將軍、大單于、吐谷渾王,然後開展了一系列改革舉措,減輕百姓的賦稅差役,賞罰分明,使吐谷渾再度興盛起來。
乞伏家族的穩健發展,對於後秦來說,顯然是個巨大的隱患,而流落到民間的王子慕容超,對於南燕來說,影響更為顯著惡劣。
慕容德聽說慕容納有遺腹子流落在後秦,頓時心潮澎湃,派濟陰人吳辯前往調查情況,特別囑咐如果傳聞屬實,便立刻把人帶回。
吳辯有一個老鄉叫宗正謙,在長安依靠占卜算卦為生,吳辯通過宗正謙,與慕容超取得聯繫,經過深入了解和事先準備好的問題考驗,吳辯終於認定這正是慕容德的侄子無疑,於是準備帶他回廣固。
慕容超因為前途未卜,一時也不敢告訴母親和妻子,簡單收拾下行裝就與宗正謙改名換姓,向南燕逃奔。
一行人走到梁父,南燕鎮南將軍府秘書長悅壽,把慕容超一事報告給兗州督導官慕容法,慕容法心存疑慮:「從前有個卜卦先生冒充太子,現在怎麼知道不是葫蘆畫瓢?」不準備放其入關。
悅壽說:「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都知道陛下對西方的親人感情很深,萬一真的是陛下的侄子,那我們可就罪過大了。」
慕容法沒辦法,只好派人迎接慕容超,但對他並不尊敬,而慕容超由此對慕容法大為怨恨,對南燕的第一印象也大打折扣,加上一直以來的遭遇,心裏的陰暗更加深刻。
消息很快傳到皇宮,慕容德大喜過望,派出三百人的騎兵部隊,南下迎接。
慕容超廣固後,把珍藏多年的金刀呈獻給慕容德,慕容德睹物思人,哭得肝腸寸斷,很久才緩過來,為了彌補表示彌補,封慕容超為北海王,任命他為高級諮詢官、驃騎大將軍、京畿衛戍總司令,允許其開府,並細心遴選當時的賢才,作為慕容超的左右助手。
一段時間過去,慕容超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原來的擔心蕩然全無,當知道慕容德沒有兒子後,便一門心思討好慕容德,並以奶奶和父親的經歷打親情牌,讓慕容德對他十分憐愛,在自己府上也是刻意表現得謙遜寬厚,搏得了不錯的名聲。
當真是一份耕耘一份收穫,慕容超的這些努力沒有白費,不到半年時間,慕容德便決定立他為太子,而且沒多久,70歲的慕容德病逝,慕容超得以順利繼位稱帝,從人生低谷一躍登上人生巔峰,堪稱五胡十六國時代最完美最成功的逆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