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那一棵兩人曾經背靠談心的樹幹旁邊已經人去無蹤了,然而那一幅溫情的畫面卻隨着兩人的記憶始終在留存着,一棵樹,兩道人影,永恆不變。
千米外,縹緲韻跟在蘇御的身邊,乖巧婷婷,喜笑顏開,一夜過後「哥哥」這兩個字喊得愈發熟練,他們就真的好像兄妹二人一樣在這山林中謹慎小心地前行。
蘇御的傷勢也沒有什麼大礙了,現在的他就是一個實打實的三源奪脈的強者,而且戰力驚人。
他的儲物戒指里不知道有多少奪脈武者積聚數十年的身家,找到幾顆緩恢復傷勢的丹藥自然不難,縹緲韻所受的小傷也在服下了幾顆丹藥後徹底痊癒了。
兩人的身體再也不會造成任何負擔,讓他們的腳步也輕快了一些。
「鶴厲知道我們會前往海角樓宇,必定會在懸命城等待我們。」
蘇御平靜地開口,鶴厲不知道他們具體的路線,但想要進入海角樓宇有一關必定要過去,就是這鬼母蟲脈邊緣的終點——懸命城!
此城處在鬼母蟲脈,魔域,雲域三方的交界處,可以說是一個真正魚龍混雜的地方,據蘇御所知,沒有一個勢力可以將此城獨佔,也代表着那裏沒有任何的秩序,唯一的規則就是修行界裏奉行的強者為尊。
仇怨難解,蘇御有十成的把握,鶴厲會在那裏等待他們。
「蘇御哥哥,要不,要不我們不回海角樓宇了……」縹緲韻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說道,話含深意,有蘇御陪在身邊,她重新有了依靠,想到回到家族後會面臨的種種煩惱,縹緲韻本能地想要逃避。
「無事,區區懸命城擋不住我。」蘇御自信地開口道,他的魂識雖然覆蓋極廣,但注意力也不會隨時隨刻放在縹緲韻身上,因此並沒有發現她的心思與面上的羞紅。
一夜思索,蘇御已認定自己會進入海角樓宇,北疆九域乃是修行界真正繁華之處,他一定要去,懸命城雖然混亂,但畢竟是一處武者聚集的場所,他進入修行界,僅僅了解到了七月城,對於別處的勢力,也有一份好奇與期待。
「哦。」縹緲韻輕應了一聲,雖然有些失望,但那隻牽着蘇御衣角的手卻一直沒有放下來,見到蘇御沒有拒絕,她的心底反而竊喜了不少。
兩道人影悠遊地在山林中前行,卻不知道懸命城內的風雲已經更為詭譎,七月家從海角樓宇撤回的族人在進入這座城池之後,沒有再踏出一步,而
鶴家,天心家,萬樓門的勢力也早已入駐其中,各種錯雜的關係帶來了種種難以意料的變故,相互仇視的敵人,複雜難算的恩仇,讓得懸命城裏的血腥更濃了。
蘇御更不知道,他得到新月族傳承的消息,已經被有心人了解到了,想要在明月禁地內得到好處的人太多,想要探索新月族為何強大的秘密的人也太多,他剛入修行界的身影不知道已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因為縹緲韻,他們的步伐並不快,然而終究靠近了目的地,走走停停,日落星沉,兩天過後,蘇御領着縹緲韻站在了一處山腰上望着遠處的巨城沉默不語。
城牆高約三米由青灰色的巨石鑄造而成,連綿不斷,在漆黑的城門上方寫着兩個鮮紅色的半丈大字——懸命,這兩字鐵劃銀鈎,宛若是鮮血寫成,懾人心魂,給人一股血腥的壓迫感,好像這不是一座城,而是一片修羅地獄。
城門上沒有任何武者守衛,幽黑腐朽的城門也大開着,城內的佈局很簡單,是十分枯燥無味的正方形,一個個屋舍排列的十分密集,構造也十分相似,在蘇御這個位置,並沒有發現城中有什麼特別的建築,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普通而又貧瘠的廢城。
「懸命......有些意思。」蘇御沉吟一聲,竟然主動轉身牽住了縹緲韻的手,他沒有現在就進城,而是帶着縹緲韻在這山腰中停留了下來,一路走來,對於山水他們早已看慣,對於兩人的相處也早已習慣,縹緲韻沒有問他任何問題,只是任他牽着在這山林中尋找一處棲身之所。
而蘇御也早已習慣了這個少女的依戀,也不再將她送回家當成一場交易,所以兩日走來,他都沒有加快步伐,沒有着急趕路,將之後的日子當成了一種陪伴與修行。
在一片枝葉濃郁的灌木中間開闢出一圈稍顯乾淨與平坦的位置後,蘇御直接帶着縹緲韻落入其間,隨意選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坐下,他便在縹緲韻清麗的瞳孔中閉目修煉。
縹緲韻也沒有打擾他,躺下身子安靜地休息起來,她很享受與蘇御在一起的過程,無論有言或是無言。
直到天色微黑,四野里傳出一片窸窸窣窣的蟲鳴,蘇御才吐出一口氣,放鬆了身軀躺了下去,看着頭頂的繁星,他的心底生出一股安靜與珍惜。
「等到月圓之夜,我們再進城。」蘇御說道。
「恩。」縹緲韻答應道,這一夜無月,她的雙眼卻彎成了兩道月牙,驚喜於自己一直暗自祈禱的事情實現了,對於蘇御的一些事情,她也知曉了,月圓之夜,他的戰力倍增,屆時他們入城會更加的平安,但她的心底卻始終希望這月圓之夜不要到來,她不希望他去拼殺,也不希望他乾淨的衣袍沾上鮮血,清秀的眉間染上殺意。
蘇御何嘗不知道她的心思,但心底卻始終有着一份隱隱不願承認的逃避,半晌過後,他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
也許是少女天真的祈禱起到了作用,一連五天月亮都不再圓滿,這讓縹緲韻的心底暗喜了很久,面上的笑容也變得多了起來,她很享受在這叢林裏生活的感覺。
而蘇御身上潛藏的氣勢則是越發凝練,他知道月圓之夜快到了,這是一種預感,一種他靜下心來慢慢感悟後得到的感覺,當他沐浴在月光下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心靈變得十分純淨,對於月華的感受變得十分的敏感,在經過幾日的證明後,他已然確定自己對於月亮的陰晴圓缺,有了一個大致的把握,那種即將可以施展出對影月相之法的躍躍欲試已經變得十分強烈,這一夜,必是月圓!
數個時辰過後,天際的一朵烏雲內,一道亮麗的月芒柔和而下,蘇御的嘴角笑了,沒有遲疑地拉起縹緲韻的手向着懸命城大步前去。
縹緲韻的眼裏出現一抹擔心,但手上厚實的觸感,讓她的心平靜了不少。
蘇御並沒有掩飾,也不打算掩飾,就這麼一步步走下山腰,一步步踏上了城門外的大道,終點便是那座籠罩在黑暗下的城池。
白天,懸命城就好像一座死寂的廢城,而夜晚則是懸命城煥發生機的時刻,一道道人影快速飛掠至城內,一輛輛馬車被漆黑的布匹遮掩着行入城中,這似乎是一座不同於他處的城池,但必定是一座不夜之城。
城內的店鋪在黑夜裏開張,城內的武者在黑夜的掩護下走出庇護之所,夜晚似乎總可以給一些陰暗的人帶來安全感。
一切的交易在黑暗中舉行,一切的血腥在黑暗中繼續,沒有秩序,沒有常理,前一刻笑臉相迎的人,後一刻陰笑着拔出染血的雙手,前一刻閃現的刀光,後一刻便被湮滅於無形。
「一步,兩步……」蘇御聽着自己腳步聲,眼角划過一絲嘲諷的笑意,在那城牆之上,一名一直閉目打坐的綠袍中年人,在蘇御踏入到他魂識內的一剎那驀然睜眼,其內兩道凶光划過,他等待多時了!
蘇御的目光卻是早就停留在了他所呆之處,城牆較高,早已將鶴厲的身影遮掩,然而五天前的山腰上,蘇御就看到了這一抹綠色。
「五源奪脈,就有了俯瞰懸命城的資格了嗎?讓人失望!」蘇御倏然開口,目光越過城牆,望向了遠方的一輪明月。
「月色如銀,剛好可以為你送行!」蘇御停下腳步,站於縹緲韻身前,身上一股渾厚的氣勢散溢開來,這一戰,他不打算遮掩。
四周人影晃動,幾道在黑夜中開闔的目光對他望來,在他後方的一輛馬車也停下了前行,車簾微掀,黑暗中唯見一道端坐的人影。
鶴厲起身,面目沉凝,「五源奪脈,沒有俯瞰懸命城的資格,卻足以殺你!」
話落,他一躍而出,向着蘇御飛去,體表之上源力涌動,一條條脈絡浮現而出,氣機迸射,透露出一股實力上的自信,一股必殺蘇御的決心。
「五十七道源脈。」在城牆上方,除了鶴厲之外還端坐着四名全身裹在長袍之中的武者,月芒下只能看出臉部若隱若現的輪廓,其中一人在感受到鶴厲的氣勢後,嘴唇輕啟,語含忌憚。
「太過狂妄,死路一條。」一名滿臉皺紋的老者,眼皮僅僅睜開了一條縫隙便再次閉上繼續陷入了修行,他沒有說誰會死,但他們都知道這是指誰。
另外兩人無言,望向城下的目光冷漠無情,五源奪脈在此城雖不是至強,卻也是排名前列,能坐在這城上,便是一種證明,蘇御挑釁的話語明顯是將他們也囊括在了其中。
他們與鶴厲一樣,都在等着自己要殺之人的到來,此刻也不介意先看一場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