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不讓九陽湮滅。」尹屾見白澤妥協,點頭道,「可他會不會自撞南牆,這我也說不清……不過你既然要求,我定會留他一命,從前他教你認是非善惡,倡導情義無價,是因為他比你強大,所以才能左右你的思想,如今放眼神界,你才是最強大的神!而今你也有責任去左右他的思想!以強者的姿態告訴他!也讓六界生靈都明白!弱肉強食才是萬古長存之理!」尹屾的目光如凜冽的寒冰,直刺到他的心底。
白澤聞言一怔,眼中散出一絲奇異的光來,仿佛被蠱惑了一般,神色木然道:「弱肉強食,弱肉強食……」說着,他突然捂住頭,痛苦地咆哮起來,「不!不是這樣的!這根本就不一樣!我、我和月芙是神族的神明!不是不辨黑白的惡魔!不需要弱肉強食這種東西!!」
「破繭成蝶的過程雖然痛苦,最後的展翅卻無比美麗……相信我,你會需要的……」尹屾立在大殿中央,血色長袍在風中烈烈起舞,「月芙如今已經從痛苦中超脫出來,可畢竟是神界神明,體內的邪濁之氣太重,復活後便必須用神明之血來清洗,否則便會失去平衡,化作飛灰,永世代不得超脫!所以她唯有不停的換血,不停地清洗邪濁之氣,才能得以存活!可話雖如此,這不也是一個破繭成蝶的過程麼?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上弱肉強食的,畢竟月芙的將來,熾燼島的將來,和澤的將來都掌握在你一念之間!」
大殿中沒有絲毫聲響,只有一股頹靡的氣息,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最後一句話猛地驚醒了白澤,他默了片刻,終於抬起頭,顫抖着伸出手去解開了血暝袋,一步步朝月芙走去……
尹屾看着他緩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去吧,月芙就在銀棺中沉睡,等你將她喚醒……」
白澤緩緩走過去,狠心閉上眼,顫抖着手將腥紅的精血引了出來,頓時陰風陣陣,怨靈的哭喊聲、求饒聲充斥着整個大殿,白澤紫袖一揮,祭出三味真火,開始煅燒精血,大殿上的生靈開始悽厲地嚎叫起來,發出陣陣嗚咽之聲,聽上去無比慘烈,殿中血色的磚石被這濃濃的血腥味一喚,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開始蠢蠢欲動起來……白澤不去理會,只是不斷地煅燒精魂,又過了半柱香的時辰,紅色的成團的精血都被紛紛化去,只留下了最精粹的部分,悽厲的哭嚎聲漸漸消失,白澤探手一抓,一顆如龍眼大小的紅色水狀物便出現在了手上,十萬生靈頃刻被壓縮成了一團,白澤走到月芙的銀棺前,將紅色血團放在凍着月芙的千年寒冰上,整塊寒冰頃刻便染成了血紅色,慢慢滲透進了月芙體內……
「幹得不錯!」尹屾飛過來,看着銀棺中被血染的月芙,露出了讚許的微笑,「如此一來,月芙復活的幾率將大大增加,明晚我再去熾燼島引蓮苒前去魔界葉湖,用她的血為最後的魂引,一舉復活月芙!」
白澤低下頭,輕聲道:「知道了。」
尹屾聞言,放心的點頭,去熾燼島的木屋佈置陷阱去了。
過了許久,白澤才木然地走出大殿,嗚咽的寒風刺得他有些清醒,又有些迷惘,崑崙虛上,半點月光也沒有,只有零落的幾顆星辰在天際散着微弱的光,他的腦中浮現出了許多的事,比如那日在紫陽宮中,月芙難言的沉默,還有她為自己擋住尹屾那一劍,回眸時對他釋懷地一笑,那感覺既冰冷又哀傷,壓得他喘不過氣,還有和澤,他總是喜歡把小腦袋靠在自己肩上,那種感覺久違而溫暖,此生都不復再來……後來他染上邪濁黑氣,獨自在歸無山痛苦死去,他也沒能趕去見上一面……
想到這裏,白澤不禁落下淚來。
當年他為了六界大義捨棄他們,隨九陽去葉湖深底淨化即將崩散的邪濁之氣,最後雖然成功了,代價卻是慘重的。
和澤湮滅歸無山,牡丹被鎖邪淵地,自己雖然見到了牡丹最後一面,但已是將死之人,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究竟為何而死?也是那一念執着麼?白澤有些恍惚。
他曾說過熾燼島是他最重要的地方,他會用生命來守護它,所以他們為了完成他的心愿,前仆後繼付出了生命,可他到了關鍵時刻卻畏怯一隅,留他們獨赴黃泉……真的是自己不夠強大,保護不了他們的緣故麼?還是因信念早已死去,墮入萬劫不復之境?
他不知道。
如今既救了月芙,又恢復了熾燼島,他應該高興才是,至少他失去的一切在慢慢回來,可心卻為何變得如此空洞……
一切都會慢慢過去的,只要能夠再次擁有,便有機會彌補從前的過錯,所以為了這一點,即使做了再不對的事,也能原諒自己罷?他嘆了口氣。
也許這些自我安慰的言辭,能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切。
他又有勇氣去接受自己了。
一串腳印在雪中漸漸淡去,只留下一片茫茫的白……
等到白澤的氣息完全消失在風雪中,化為廢墟的浮虛宮上空突然顯出了一個身影,卻是尹屾站在浮虛宮外,對着白澤遠去的背影冷笑。
不過是一枚棋子,只是現在還有用罷了,還妄想擁有月芙?真是不自量力!尹屾在心裡冷笑起來,如今便用白澤做這最後一步棋,與九陽一賭天下蒼生!
尹屾這樣想着,抬手輕輕一揮,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三具棺材便一一列在了面前。
三具棺材中,有兩副是晶瑩剔透的水晶棺,還有一副是銀色的月棺,都在微弱的星光中閃着紅芒,凜冽的寒風夾雜着雪花迎面而來,尹屾卻絲毫沒有知覺,仍舊盯着那三幅棺材,只見三副棺材都被紅芒籠罩着,那紅芒正是養護月芙萬年的神明之血,因每一萬年都要用十萬生靈的精血來將養月芙的軀體,以保其容顏栩栩如生,為十萬年後的復活做準備,所以自神魔大戰後,他都隱居在崑崙虛上,暫避餘下的太古守神鋒芒,這九萬年來,他一直用自己的血來養護月芙,以保其身軀不腐,偶爾也會用用青璃肉身的血,卻是不能多取,否則牡丹煉化的邪仙傀儡便不能牢固的附上去。
九萬年!一萬年一次的取血養軀!自己與月芙早已融為一體!尹屾想到這裏,激動地走過去,拂開銀棺上的雪花,微微閉上了眼。
月芙,這十萬年來,我用我的血守你九萬年不死不滅,而今終於等到了復活之夜,是時候讓你醒來了!他仰天長嘯起來。
半晌,他收斂了笑容,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退到了兩丈開外。
指尖成訣,口念魂引,就在他睜眼的一瞬間,三副棺材應聲而開!三道養護棺材的紅芒立即退散,只見那棺材內鎖着一藍一紫一青三道光芒,隨着棺材的開啟,組成了一幅奇怪的圖紋,圍着銀棺上空緩緩旋轉起來,依次是尹屾、牡丹、青璃體內的引魂血!
隨着尹屾不斷念咒,三道光芒仿佛受到了召喚一般,竟自動融合成了一束光芒。就在它們交匯的那一剎那,天地間的風雪仿佛靜止了一般,全都停止了咆哮,融合的光芒隨着尹屾的指引,圍着月芙的軀體打起轉來。
「月芙,明晚我們便能見面了……」尹屾飄渺的聲音隨那道光束傳來,卻是溫和而柔軟的,少了平日裏的冰冷和嚴肅,「從今以後,你將忘了過去,忘了白澤,永遠和我在一起……」
話音剛落,銀棺里的光芒仿佛失了控制一般,從月芙體內一躥而出,如同一道絢麗的彩虹,直往天際處而去,漫天的風雪又重新回到了崑崙虛,寒風颳得人睜不開眼,只見那道彩色光芒直衝上而上,仿佛要掙脫束縛一般,尹屾面色陰沉,抬手一揮,一道血芒立刻鎖住了那道彩色光芒,尹屾睜開眼來,望着崑崙虛上漫天飛舞的雪花,語氣又恢復了冰冷:「怎麼?還是忘不了他麼?為什麼又要逃開?我守了你九萬年!到底哪點不如他?!」
說着,他抬起手來,緊緊抓住了那道企圖掙脫、重新沖向蒼穹的彩色光芒:「如今後悔也是晚了!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如果我得不到你!便就會像太古時期一樣,手刃白澤!!」
漫天的風雪漸漸大了起來,呼嘯的寒風颳得人臉上生疼,尹屾冷冷的注視着那道光束,看她在空中痛苦的翻滾,掙扎,面上依舊冰冷,絲毫也不為所動。
「你不是一直想保護他,保護熾燼島麼?為了他,你寧願不顧自身性命,生受了我那一劍!也不願與我在一起!而今你走了,就不怕我殺了他!毀了熾燼島麼!」尹屾神色冷峻,死死盯着手中的光束,他的手漸漸收緊,越來越緊……
「你可能還不知道罷,白澤為你殺了六界十萬生靈,如今已回頭無岸!他遲早要墮為邪魔!只是還在苦苦支撐罷了!」冷冽的寒風中,尹屾面容扭曲,「屆時他墮為邪神,意識全失,心中只剩殺戮!便是和澤在世,也要當場擊殺!更不用說還會記得你了!如今你也將成萬劫不滅之軀,復活後便是唯我獨尊!你們還可能在一起麼?屆時我一統六界,九陽重淵便是再強大,也根本入不得我眼!這六界還有誰能反抗我?如今我看在你的份上,留白澤一條命!你若不想白澤身死!熾燼島化為劫灰!便乖乖的留在我身邊!等明日重輪歸來!與我齊享萬世逍遙!」
彩色光芒愈發絢爛起來,看上去無比痛苦。